目光沉澱下來,學會了用穿越。以前的目光很糟糕,以俯視、平視、仰視三個角度來觀察世上的人與物,人是人物是物——目光不會添油加醋更不會虛情假意——他們像水中的石頭纖塵不染。那時候目光的遊離總是習慣性帶着單純與平凡,或者帶着無知與困惑,更多是一種感性的認知,就像人哭了是傷心而不是幸福,人笑了是高興而不是悲哀,有些都是表層的假象。究竟是別人欺騙了自己,還是目光欺騙了自己,我總認為自己還不夠深沉,像片簡單的葉子知秋而來知春而去,從不會考慮秋為何而來春為何而去,這樣的目光很糟糕,我不喜歡這樣的目光。我需要成大。
人出生以來,人的年齡就會永無休止地做加法運動,一秒加一秒,一天加一天,一季加一季,一年加一年。於是我跟那些年齡一樣大小的毛頭小子漸漸成長,目光所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看到了同樣成長的道路,成長的田野,成長的房屋……當然目光也複雜起來,看到了一個又一個重複的春天,一輪又一輪重複的滿月,一場又一場重複的細雨,花開了再謝去,謝去了再花開,草枯了又綠,綠了再枯去,清明,中秋,除夕去了又來,來了又去……可是人成長着,目光成長着,去年的我不是今年的我,今年的我不是明年的我。當手能夠到那株桃樹的桃子時,嘴上有了灰色的小鬍子,當手能把瓦片劈碎時,已經是共青團員,當一大步跨過田上的小河溝時,已經是青春年華。歲月的更迭,春秋的輪迴,讓自己平添了年齡,又平添了煩惱與憂傷,目光也漸漸地犀利了,結果眼睛里盛載的東西越來越重,晚上卸下來,白天背上去,當目光開始飄忽不定時,我想有些東西已經一去不復返。
走過一段路,停下來看一看,經歷一些掙扎,歷經一些滄桑,目光便發生了變化,變得坦然,變得淡定,像春天的風一樣溫和。這時候,目光沉澱了下來,學會了用穿越,穿越其實是一個比喻,因為再好的目光,站在揚州不可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北京,也不可能看到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戰國。在我認為,穿越就是一種撕破,揭露,解開,挖掘,開採,刺穿,更是一種“懂”,目光讀了,就會懂,當目光懂了,一切變得不可怕,變得像小貓一樣溫柔乖巧。我們這個世界很多東西讓人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的東西讓人的目光容易慌亂與緊張,因為讀不懂撕不破,如果我們沒有蘇格拉底和尼採的智慧,於是長此下去,心態變得茫然人心變得浮躁,很多時候,社會的浮躁與不安便是目光“懂”不了造成的。解開這個問題,我們需要沉澱,需要過人的智慧,靜一靜,就會悄悄地解開。
我的問題總是跟文學有着密切的關聯,因為我喜歡文學,如果硬要加個修辭,那就加上“純粹”這個詞。文學是座龐大的神聖的殿堂,裡面包羅萬象,有春夏秋冬,也有人情世故,有古代與現代,有神話與傳說……彷彿是現實,實則上是虛幻,文學是什麼東西,我無需解釋,但我知道目光在裡面很重要。簡單的目光看到的是簡單的事情,複雜的目光看到的是複雜的事情,而沉澱下來的目光所看到的是一種深遠,或者是一種境界,它撕破了虛假,揭露了假象,解開了心結,挖掘了真金,開採了本色,刺穿了浮躁……這是目光讀後才“懂”的,“懂”是大智大慧,也是一種心境的了悟,它看遠了,越過這裡越過那裡越過重重阻礙看到了真正本質的東西。眼下虛偽的文學能夠堅持多久,不會太久,浮躁的虛偽的東西到最後總會脫去一層皮露出馬腳,露出狐狸漂亮的大尾巴。我要承認它們一定不會堅持多久,很多的作品相當脆弱,用不了多長時間,那些寫累的人就會停筆,寫煩的人就會棄文,寫亂的人就會沉寂,因為什麼,因為作品太浮躁太脆弱,到頭來,還是剩下那些精英們在繼續寫,“玩”的人離開了,“鬧”的人也離開了,不懂的“作”的人更是煙消雲散了。到了那時我真是笑了,我舉杯向明月,明月照我心啊。
當今我們的文學應該把目光放得長遠些,眼下的名利儘管相當誘惑人心,可是靜一靜心,用沉澱下來的目光審視一下,一切會不攻自破,變得清晰和明了。當再過十年,二十年後,回首過去的選擇,你會發現自己的道路充滿了幸福,充滿了力量。所以我總是想,不光是文學的路,還是其他的路,我們都應該用沉澱的目光去審視一下,問一問自己的心:什麼是短淺,什麼是長遠,什麼是價值,什麼是垃圾……目光放得長遠,並不是件累人的事,只要自己忍一忍,心靜一靜,未來的人生會精彩如花。
2011-05-19於揚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