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在細雨中撐一把傘,踩滿地的潮濕,獨自度進玉淵潭的櫻花園。細雨中的櫻花園顯得格外寧靜;幽雅。被春雨沖洗得乾乾淨淨的甬路從腳下向櫻花樹后延伸,不遠處倆三個遊客在在樹下品賞着櫻花,更遠處的水霧掩映着都市的噪雜,從來沒在這麼幽靜的環境下賞過櫻花,得意下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來的真巧,滿樹的櫻花好似剛剛綻放,有的還含着苞,有的則沒有完全打開,嫩黃的花蕊藏在花瓣下面,彷彿春夢還未蘇醒。細細的雨珠駐足在花瓣上面,一個個,一排排,當匯聚成一顆大水珠時,便滑落到花瓣的邊沿向花蕊道別,然後帶着花瓣上的塵埃和幽香潛入泥土,以特有的方式催促花兒們綻放。地上很乾凈,沒有一片落英,小草剛剛泛綠,紫色的地丁和二月蘭正仰望着滿樹的櫻花,在這閑花野草的映襯下,櫻花則顯得嫵媚,嬌柔。雨中的櫻花更帶有幾分羞澀。穿竹林,過小橋,沿着湖畔信步神遊,滿園的櫻花一簇簇,一樹樹,連成一片,如堆雲積雪一般。間或有遊人行過,真如同在畫中一樣……。
湖中的春水同樣撩人心扉,兩隻麻鴨在離湖畔不遠的水面上梳理着羽毛,碧綠平靜的湖水被細細雨絲濺起層層漣漪。寧靜的遐思追逐遠去的水波……,驀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來,兄弟,再喝一個……”。我忽然覺得這分明是在海明大哥家的花廊下……。
初秋,為了拍蟲兒,離於庄還有兩站便下了共交車,沿着古運河岸邊走邊找蟲兒,秋天的太陽仍舊火辣辣的曬,可為了找到一隻漂亮的昆蟲,已經曬的黝黑黝黑的我一點感覺都沒有。腳上的一雙安踏鞋原本是蘭色的,可這一夏天在草里趟來趟去早就變成迷彩的了,有時自己也嘲笑自己,都年過半百了,怎麼又重溫起兒時的作業,而且做的那麼認真,那麼仔細,有時拍完一隻蟲子,從地上爬起來,想想剛才的姿勢自己都忍不住笑。走着走着忽然覺得地上的草顏色越來越深,猛的一抬頭,一大塊烏雲卷了過來,沒等我從河床上跑到公路,豆大的雨點已稀稀拉拉的落了下來。天命!我一邊給海明打電話,一邊尋找蔽雨的地方,此時我真的理解了什麼叫荒郊野嶺,眼前除了樹就是草,遠處倒是影影綽綽能見到房子,估計等我到那渾身也早濕透了。聽天由命吧,我就近找了一棵葉密枝低的大樹靠着樹榦點了一隻煙。
雨漸漸的大了,已經有雨點穿過密密的樹葉滴落在我的身上,我感到有些涼意,遠出的雷聲也越來越近,我開始有些後悔今天的行程了。“兄弟,快上車”。來不及多看和多想,順着熟悉的聲音拉開車門,我一屁股坐在前排座上,“怎麼這天還出來”,“賞雨”。兩句話沒說完,車已經進了樹莓園。此時的雨已如同瓢潑一般。驚魂未定,花廊下的飯桌上已飄出了攤雞蛋的香味兒,如同變戲法似的,頃刻間小桌上擺滿了四五個菜,酒仍是二鍋頭。“來、兄弟:嘗嘗我從四川帶回來的臘肉”。一口酒下肚渾身頓時感到暖和起來。在海明這喝酒隨心、隨意,酒、不推不讓不用應酬,菜,不油不膩略帶幾分農家口味,尤其是在花廊下的小桌前不擁不擠,面對着一排排生長的茂盛樹莓,更是在雨中,聽雨敲打着磚石,樹葉,及周邊的農具,聽海明講着今年新栽的石榴,新種的紫藤,描繪着明年樹莓園的規劃……。不知是酒,還是這景,還是海明的規劃,我有些飄飄然了。雨漸漸的小了,幾隻白鵝和一群麻鴨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滑進花廊前的水坑,水坑裡的水漲了許多,快和地面平了,“明年挖深點,可以養魚”,海明指着這水坑說。水坑中的幾隻麻鴨在梳理着剛才被雨淋濕的羽毛,水面被細雨擊起淺淺的漣漪,不停的,不停的向四周曼延……。
和海明相識就是在這個關於花卉的論壇,幾年前初學電腦的我瞎打瞎撞不知怎麼進到園藝論壇,見裡面都是些談花論草的朋友,剛好手底下又有幾張花卉的照片,不知深淺的我就貼了上去,而一位叫海明的朋友總是很直白的給以褒獎“精品”。這倒叫我很不好意思,後來時間長了,幾位朋友相約見見面,地點就約在北植,時間也是春天,那天海明也去了。人和他的帖子一樣直白“我叫海明,在順義養樹莓”.望着眼前這位憨實的壯漢,怎麼也和花卉聯繫不到一起,倒是樹莓引起了我的興趣,因為從小到大還真沒見過這種漿果,再聊,好象同庚,於是話題就多了,聽他講在首鋼、在華僑大廈、包工程、創辦樹莓園……,於是覺得這海明很有些傳奇色彩,於是又約等着樹莓開花。
海明來電話了,“樹莓開花了,我接你去”,海明知道我沒車,特意關照。我謝絕了,因為不是很熟。不過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搭公交車到了於庄,那是一座好大的莊園,“這就是樹莓”,海明指着那一排排象葡萄藤似的植物,“那邊還有棉花”,海明領着我在地里轉了一圈,“等棉花摘了你弄床新被”,被還沒蓋上,我心裡卻暖烘烘的。哪天去的朋友很多,大家帶了很多香草,在海明的棉花地旁修了一個香草園,地邊的一垛新磚用去了一半,我覺得有些浪費,海明一笑“玩唄”。我對海明又有了新的認識,豪爽!那天大家都很開心,海明也很高興,於是留下了那張生產隊長上工的照片,我也第一次嘗到了酸酸甜甜的樹莓汁。
時間推移,和海明的交往也多了起來,再論壇里,在電話中,在酒桌前。漸漸的更了解了海明。海明朋友很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有時間,大家都愛往樹莓園跑,海明愛朋友,也熱愛生活,一個若大的樹莓園不僅打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又種樹又栽花,弄的誰去了誰都羨慕,樹莓園就象個渡假村,海明就象個村長――不,更像個辦事員。論壇里經常見到有人今天喊;“海明,給我送十合樹莓,在XXX地方”,過兩天又有朋友叫;“海大五代玉米,等你啦”無論颳風下雨,還是烈日炎炎,還真沒聽說海明把誰的事情給耽誤了。再有那些定花啊,買盆啊什麼的,總之,在海明心中事無大小,只要是朋友托辦的總是盡心儘力,有一次我和朋友去拍花,半路上找不到地點,記得海明去過,電話打過去,海明詳細的告訴了路線,過了一會兒電話又打過來問找到沒有,又把路線說了一遍,我那朋友直納悶,“什麼人啊,這麼熱心”,我說:哥們兒!
哥們兒不僅能幹,也能玩。前一段時間論壇里燒單反,海明也弄了一個,於是在論壇里看到今天是海明拍的花,明天是拍的蟲兒,後天是直升飛機,那一段時間海明把樹莓園內外全拍了一遍。有時很晚來了電話,一接,那頭輕聲細語的問:“兄弟,睡了嗎,不好意思啊,你看這怎麼怎麼”於是第二天在論壇里保證能看到令人刮目的圖片。當然這裡不是說我如何指點,而是說海明如何認真,一隻小貓喝水的照片海明拍了好幾天,直到神態,光線,構圖都滿意了才罷手。是啊,就是認真,海明才把樹莓園打理的那樣好。就是認真,海明才有那麼多的好朋友。就是認真,海明才活的那麼快快樂樂。可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啊……。
和海明相識是在春天,和他分手也是在春天,春天是帶給人希望的季節,但也有不盡人意的時候,海明的故去就是其中之一。有時侯我不相信海明已經離去,因為我們的酒還沒喝完,我們的朋友還沒做夠,也許我們……,然而事事難料,一切都成為了遺憾。
空中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湖中的池水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那兩隻麻鴨也早已歸巢。只有遠處傳來肯尼基《回家》的旋律。低沉的薩克司樂音在櫻花叢中擴散、飄蕩。是的,回家。每個人都要有歸宿。只是惦記着初到天國的海明是否已安頓好,是否又交到新的好朋友,惦記着;深深的惦記着。
時值清明,僅以此文追念剛剛離去的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