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心裡邊七上八下,好沒來由,突然記起在九三局一中念書時的同班同學張,便寫了篇《同學》,掛在自己的空間里。
文章掛上去后,同寢的兩位大學同學打來電話,問張的近況,因為我跟張久沒聯繫,一時語塞。
今日難得有機會提前下班,做飯尚早,翻出08年十月份張臨走時,他所留下的電話號碼,電話打過去,是一位女聲,我知道那是他妹妹,一番自我介紹后,問他二哥的消息,她哽咽地告訴我:她二哥,一年前就已經離開了人世。
震驚,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奇怪的是自己,沒有一滴眼淚,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還是自己的感情早已麻木?
張,08年九月底來的大慶,在我這小歇了兩天,國慶節后回的哈爾濱,辦理戶口遷移手續,十二月中旬回到湖南,一直蝸居在母親生前留下的一個小屋子裡,單過。09年元旦,妹妹在家做好了一大桌子的飯菜,過來找他時,才發現他已經“熟睡”,究竟是哪天沒的,不得而知。
他走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沒能留下片言隻語,告別儀式后,例行火化。骨灰全部撒進了芷江。
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
同學祭
你從何處來,
又將去何處?
過去的光陰在哪裡消失?
未來的時間在哪裡停止?
走的時候,
把門環輕輕帶上,
把窗欞輕輕合上,
不再為每天的三兩米犯愁,
不再為每天的半斤酒操心,
不再尋思油鹽醬醋,
不再給哥哥妹妹增添愁,
床頭散落的藥片,
桌面半碗剩飯,
木櫃里幾件換洗的衣裳,
忱頭底一張泛黃起褶的女人相片。
告別儀式上,
因為沒有通知,沒有一個同學去送行;
因為不曾工作,沒有一個同事去扶靈;
因為沒有結婚,沒有一個孩兒去摔盆;
火化的時候,
還是那身灰色的西服;
還是那件松垮的毛衣;
還是那雙豁嘴的皮鞋;
原本一百六十斤的體格,
卻瘦弱無比;
行俠仗義的強壯身軀,
卻疲憊不堪;
在世時,
你身無長物,
過世時,
你悄無聲息,
骨灰揚進江河。
你不需要任何祭奠;
你就這麼走了,
好沒道理;
骨灰讓魚兒捎走,
兄弟們以後連個祭奠的地方都沒有,
你真是絕情。
你忘了,
站在山坡上,
曾大聲高呼:東山再起;
你忘了,
在桔子洲頭,
曾默默念誦:浪遏飛舟;
你忘了,
在大學宿舍,
曾有過日進斗金的奢想;
你忘了,
在彩票站門口,
曾有過五百萬的承諾;
你忘了,
你的同學,你的室友;
你忘了,
你的老鄉,你的小湖南;
你忘了,
你他媽的全忘了,
你想起來的,
只有你的落魄,
只有你的貧困,
只有你的沒着沒落。
大學五年,
你只有一紙文憑,
你只有空空行囊;
大學五年,
你成了黑戶,
沒有人口信息,
沒有身份證明,
你無業游民,
沒有低保,
更沒有收入;
你的抱負,你的理想,
你的宏偉目標,
是泡影;
你的堅強,你的樂觀,
你的倔強性格,
成了永久的回憶。
你已經被這個世界,
所拋棄;
你已經被這個社會,
所遺忘;
你已經被這個時代,
所吞噬;
你淹沒在你孤苦的酒樽中,
你沉迷在你呢喃的回憶里。
信息社會,
你沒有手機,
失去了所有人的聯繫;
你沒有電腦,
屏蔽了所有人的消息;
你以為你是誰,
你是孔乙己,
穿長衫,邁方步;
你是阿Q,
同去,同去,於是一同去;
你是祥林嫂,
倍受物質摧殘,精神折磨;
你不是霍震霆,
人家的老子霍英東;
你不是阿凡達,
你沒有長長的耳朵,
你騎不了霸王飛龍。
畢業的時候,
你不願意去黑河,
發展邊境貿易,
非要留在省城跑推銷,
你賣過海苔,
也賣過大便乾燥器,
你去早市叫賣服裝,
你到晚市擺過地攤。
2003年的那個冬天,
你回了湖南,
懷化的山,
不屬於你;
芷江的水,
不屬於你;
在那裡,
你沒有一個熟悉的老鄉;
你沒有一個交心的朋友;
在那裡,
你的普通話,別人能聽懂,
你卻連半句方言都聽不明白;
在那裡,
日夜陪伴你的只有酒杯;
在那裡,
工人上班,農民種地,孩子上學,
沒有多少人理會你;
在那裡,
哥哥,妹妹,有他們自己的家,
沒有多餘的人關心你;
炎炎烈日,
你孤獨于田間地壟;
你徘徊在山村溝渠;
漫漫長夜,
孤忱邊,你輾轉反側;
寂寞中,你徹夜難眠;
你踟躊在母親的墳塋旁,
一瓶老酒,一點葷菜;
你們娘倆嘮叨了三年;
你牽挂舊日的相好,
一張發黃的照片,
在你忱底壓了十年,
心儀的女人,離你而去,
寄託的情感,飄渺無跡;
你失神的目光,
脆弱的神經
經不起挫,
經不起磨,
經不起困難,
你到底不抗折騰,
你是一個懦夫,
你跑了,
你選擇了離開,
你是對的,
此處不留爺,
自有留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