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一聲等不得一聲地拚命嘶叫,熾熱的太陽光明亮的晃眼睛,濃濃的夏意鋪天蓋地地在空氣中漫延,讓人透不過氣來。但當想家的念頭來臨的時候,即使是這樣的天氣也阻止不了我回娘家的腳步。
這一次,母親沒有象往年那樣憐惜地嗔怪我:“這樣的大熱天往回趕!”母親的高興清清朗朗地寫在臉上。還是快言快語又天真可愛的小侄女的話讓我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原來幾天前,我們家裝了空調。母親竟然同意裝空調,這倒讓我有點驚訝。
母親年屆六十,從小就忠實地繼承了艱苦奮鬥、勤勞節儉的優良傳統。在我們小時候的生活中,我們家的生活堅持的原則是:能省的一定省,不能省的還要盡量省,從未亂花過一分錢,恨不得一分錢能掰開當兩分用。
我們小時候穿的許多衣服都是條件好的城裡親戚們給的。雖然是舊衣服,但對於我們來說就象是新的一樣。只是穿在身上,老是有熟悉的鄰居問:“又做新衣服了呀?”這讓年少的我們心裡很不是滋味,自尊心與虛榮心均受到嚴重的打擊。每每遇到這樣的情況,將心情告訴母親后,希望她能用自家的錢,為我們做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新衣服,但每每總是失望。這讓我和弟弟對母親耿耿於懷了好多年。但她對自己是更加不捨得。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就沒有換過新衣服,一直是穿親戚們給的舊衣服。記得有一次,父親破天荒地給她買了一件“滑雪衫”,也就是現在的航空棉棉襖,淡淡的鵝蛋色,還配了一條腰帶,她試穿了一下,很漂亮。但是價錢應該也是很貴的。不滿意寫在她的臉上,她怨怪了父親好幾遍。正好有幾個同村的女孩結伴來我家玩,其中的一個女孩看中了那件衣服,流露出想擁有一件的意思,母親竟然當真轉賣給了那女孩,那女孩因為在春節前擁有了一件如此清新如意、光鮮亮麗的新衣服而樂得合不攏嘴。
我們小的時候,母親在用電方面也是極其節省的。那時候,用電在農村裡還是一件奢侈的消費吧?農村裡因為農活多,每每做晚飯時天就很黑了,但她總是不理我們央她開燈的請求,忍耐着不開燈。要是我們誰開了燈,她準會毫不留情地說你幾句,並毫無商量餘地地給關掉,直到一家人可以圍坐在一起吃飯時,方才開燈。那昏黃的燈光雖姍姍來遲,卻瞬間無聲地填滿了整個廚房,趕走了黑暗,也讓我們的心在瞬間亮堂起來。
但沒想到,生活如此節儉的母親,竟然同意裝空調。在此之前,弟弟和弟媳也曾多次流露過想買空調的意思,但因為母親的不贊成而擱淺了一次又一次。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他們怎麼好不顧及母親的感受呢?而這次不僅是買了空調,且一下子買了兩台。我實在是沒想到。
不過,想想也沒有什麼可驚訝的。現在的生活已是今非昔比,要說買空調,並不是買不起或用不起,只是思想觀念沒有轉變而已。時代的變遷,物質的極大豐富,以及或多或少地受了周圍人的影響,現在的母親,思想上也在一點一點地轉變,她依然勤儉節約,但並不再象我們小時那樣“不懂得”生活了。前幾年,因為家裡人口越來越多,她也曾做主買回了冰箱,因為她的孫子孫女和外孫(那時,我將兒子寄養在她那兒)吃的許多食物,都是需要用冰箱保存的。而且人多,每次吃剩的菜也會相對多。冰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開着的,她雖然說過那電錶的走速肯定是象閃電似的快,但她也從未關掉過冰箱。在往前追朔,在我大約四年級的時候,她也曾因為我和弟弟的強烈要求而順水推舟地買回了電視。因為,我和弟弟太想看電視了。但是家中沒有電視的日子裡,我們倆即使晚上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也要結伴去有電視的人家看。有時,人家還不給開門,因為他們也有他們的生活,勞累了一天,也不想被打擾。而戚黑戚黑的夜晚,無名的鳥叫,簌簌作響的草叢,還有一些大孩子們刻意的鬼話,讓我和弟弟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恐懼與害怕。再往後,她又在我們的渴求下買回兩台電風扇。電風扇在我們小時候也是奢侈品。
母親在這炎炎的夏日裡裝上空調,在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母親,她是一位自身沒有任何物慾的母親,但對於生活,她似乎也明白了適度享受的重要。她的享受不單單是為自己,更多的時候,是在為我們。而我們都喜歡母親有這樣的轉變。因為我們在過得舒服的時候,最希望的就是父親和母親也過得和我們一樣。
夜裡,在有空調的房間里,我和兒子很快就進入了睡鄉。那一夜,我們睡得很香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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