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屋檐下,放了一堆柴火。好多年了,就堆在那裡。
記得,那年是深秋的時候,父親從山上砍了很多樹。用木板車一車一車的拉回家。
那時候,我念高中。家裡的農活不多,我也不用幫襯爸媽幹活。放假的日子,就閑了,可是父親卻沒閑着。整天忙着去山裡砍樹,把樹鋸成一段一段的,又用斧子劈開,整整齊齊的碼在屋檐下面。就像待出售的貨物一樣,擺設的規規矩矩。
父親是個規矩的人,乾的活很用心。
他十來歲去星子縣學徒,做裁縫。對於這些,聽父親講起的不多。現在只能清晰的記住他講過的一個關於他那個時候的故事。
父親說,那時候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飯量很大。每次吃飯,吃了第一碗肚子里都沒什麼感覺,想盛第二碗的時候,師娘就把裝飯的竹籃子掛在高高的房樑上,只有大人能盛到的高度,他夠不着,所以就沒吃過第二碗飯。
每次想起這個故事,眼睛都有些濕潤。不曾體會的滋味,卻也能想象其中的心酸。
我坐在院子里,悠閑的看書。看父親劈柴劈的滿頭大汗,便跑過去幫忙。
父親說,這是等我考上大學做酒席用的柴火,所以忙也很開心。
我看着父親,看到了他一臉的歡心。我也笑了,因為我們都覺得這是特別美好的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過了一年,家裡遭受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變故。這樣的突如其來,這樣的始料未及給我們這個家庭,給我們這一家人帶來的苦難都是那樣的刻骨銘心。
大學,考上了。可是望着它,卻那麼陌生,那麼遙遠。我無心去想,能在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大學,發光發熱。我的前途一片茫然,我的家裡一片暗淡。
望着爸媽因為傷心,而漸漸增長的白髮,我心疼,望着家徒四壁的現狀,我發誓,我要長大。
開始自己去面對,開始自己靠自己去走自己的路。
一年年的,情況有些好轉吧。也許,人終究容易淡忘記憶。雖然記憶仍是清晰的,畢竟痛是傷的那一刻最痛,即使傷會伴隨着一輩子。
爸媽開始念叨我到成家的年紀了。
去年過年的時候,父親又把那堆柴火重新碼了一回,和好多年前一樣的整整齊齊,規規矩矩。我在不遠處看到了,他的臉上仍舊留着當年的歡喜。
心裡,不是滋味。因為,當年的理所當然變成了空,因為變故,漸漸的原諒了自己,原諒了,自己帶給家人的失望。而這一次,面對父親的希望,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多久才能去實現他的願望,因為我壓根就沒有打算在這個年紀去成家……
父親,是個規矩的人。
就像他乾的活。就像他做的衣服。就像他一輩子的為人。
也許,那只是留在歲月的一堆安靜的柴火,躺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
可是,那堆柴火,就如同父親的希望一樣,也點燃了我對於生活的熱愛和追求未來的那顆火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