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我喜歡臨窗而坐,靜聽蟬鳴,不會覺煩躁,心自安寧。偶有涼風悄悄,烏髮清揚,自是可人。
很多時候,我會注意到不遠處的一株柳,與普通的柳樹毫無差別,略顯粗壯的枝幹,下垂的柳條,青綠的葉,清風拂過時,綠色的衣袂便傾於一邊,有清風道骨的感覺。倘若是人,定是個清秀凈面的小生。
涼風拂過中也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些頌柳的詩詞句。“誰把金絲裁剪卻,掛斜陽。”那是沐浴着陽光的金柳,正是生機蓬勃時,果真一片好春光!“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碧玉玲瓏,柔心如水。“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折柳送別,又是離人淚!可這說到折柳,便又想起了些往事。
那年,與海會面,我們一起逛街,買可愛的小玩意兒;一起聊有趣的事,然後放肆地笑;一起唱歌,我說她的聲音柔美,她說我的聲音真是百變。離別的時候,她說她會便柳枝,我有些驚奇。她帶我來到一棵柳樹下,找准一枝綠意恰好的枝條,稍稍用力地折下一截,然後緊着眉,眼睛直直地盯住,兩手麻利地把柳枝便成環狀,笑着將它戴在我的頭上,倒是不大不小正好。涼風拂過,眼睛便能看見垂下的柳葉微微晃動着,頓覺一股清新氣,淺淺淡淡撩過眼眸,沁入心頭。
雖是離別,我們卻也沒有太過感傷,我想我們都是喜悅着的,回去的時候,我將柳環從頭頂輕輕摘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裡,像是捧着千古的珍品,唯恐有一點點的損傷。回到家又將它保存起來,不時翻出來看看。只是隨着光陰的腳步匆忙,柳環綠意日益衰減,開始乾枯髮捲起來,不如之前的柔軟,反而乾脆硬生。此後的某天,母親在打掃房間時,把它當成垃圾一樣扔掉了。為此,心中哀傷了許久,以後,每每看到柳樹,雙眸總會黯淡下來,於是仰望天空,看到遠方的雲朵,千姿百態變幻着。世間多少事,也如這雲朵一般,變換不一,教人難測。然而每一次形成的姿態,都註定為了綻放在某一刻的時光,去驚艷住你的目光,你會喜,你亦會哀傷。
向來朋友少,很多時候都是我一個人,我也努力把每一份情感看得很淡,本不該有太多言語訴說,只是後來天天對我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無言以對。
去參加中考的時候,從考場外的陽台望下去,圓形的鏡湖湖畔也有種了幾株柳樹。我碰到了海她們,她們都沒有和我言語過多,我一個人寂靜着,當我坐在考場裡面時,我從奮筆疾書的沙沙聲中,聽見窗外大雨傾盆。湖畔的柳在雨里靜默着,風吹過的時候,它們便輕聲地嗚咽。
我在朦朧的綠意里,看着一個個灰白的背影漸行漸遠。不再折柳,柳已枯死在我的心裡。誰能告訴我誰是時光的主人?此刻,他的嘴角是否暗藏邪邪笑意,他的刀刃是否血跡未乾?
你我對視的目光應也是綠色的,可它終究還是一寸一寸地憔悴了。時光在眸間的湖岸上一晃而過,落下的倒影凝為定格,揮之不去,成了記憶。
誰會在憂傷的月華中,摺疊夜的寂靜,翻看着照片,那些昔日的容顏。
誰在雨中靜默着,折下一截柳枝,不知如何編成環狀,只能細細端詳,那葉片的脈絡,是走過的路么?眼前清晰又模糊了。
誰無聲地揮手,又無聲地拐入下一個路口,你再也看不見。
若失,莫忘,莫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