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兒時,父親要我描紅,常寫的幾個字是“芝蘭君子性,松柏古人心”。誰知,字沒練成,蘭花卻深深地紮根在我的心裡。
蘭花,質秀而氣清,飄逸而瀟洒。清代程樊《詠懷》詩讚曰:
蘭為王者香,
芳馥清風裡。
從來岩穴姿,
不竟繁花美。
高中畢業時,我待業在家,迷惘失落,養花便成了唯一愛好和寄託。那時,我每日牽着一頭大水牛,在故鄉的崇山峻岭,叢林深處閑逛,訪到好的蘭花,總是迫不及待地挖了回來,栽在老屋前的一個竹籬花園裡,不到三個月的功夫,滿園蔥蘢,幾乎成了名副其實的蘭圃。春天一到,開出許多紫莖黃蕊的蘭花來,每當雨過天晴,氣浪一衝,清遠的幽香,傳遍了整個村子。
我整日沉浸在有着蘭花芳香的王國里。閑暇時,找來一些有關蘭花的詩文,吟之背之,也就樂而忘憂了。
我的園中,有春蘭、蕙蘭兩種。春蘭葉秀且柔,一莖一花,其色黃綠,舌瓣上有細紫點;蕙蘭葉長且勁,一莖數花,其色淡黃,一般開在初夏,也叫夏蘭。
初夏的一天,我沿着羊腸小道,來到村前的大嶺庵訪蘭。這裡與梅嶺第一峰的洗葯湖對峙,古松倒掛,雲來霧往。山下邊已是綠肥紅瘦,而這裡紫藤開,杜鵑艷。林下,有蕙蘭茁壯茂盛,幽芳正發,多得令人目不暇接。尋尋覓覓,來到一個清幽的竹谷,在一叢亂石叢中,有一棵蕙蘭,蓬蓬勃勃,葉片不下百匹,長約兩米,花正開,每莖有花數十朵,高三尺余,亭亭玉立,姿態逸如遺世獨立的隱士,秀如玉樹臨風的美人,芳香濃烈得可叫人酲醉三日不醒。我如獲至寶,在這空曠的山間,高興得手舞足蹈,狂歌不已。
昔日,讀《荒鹿偶記》,唐代有一個叫林之棟的畫家,曾在深山中,訪得蘭花“葉長丈許,花大如掌”,很是嚮往,但又懷疑這只是作者極盡誇張之能事。巧的是,在與省城南昌隔江相望的家山,有蘭神奇如此,可見作者所說不假。
我像往常一樣,從腰間取下隨身攜帶的柴刀,把她和土挖下,小心翼翼地弄回家。
為了不辜負上蒼所賜,我特去城裡買了一隻昂貴的青瓷花缽,若干種花肥,又去山上弄來一些腐殖酸土壤,將這株神品般的蘭花,精心栽培一番,置於天井的一個大樹樁上。她在我的陋室中,顯得那麼的高大完美,超凡脫俗。我私自將她譽為“天下第一蘭”。每日早晚,我總要繞着她清玩片刻,才肯離去。他人種瓜得瓜,我是愛蘭得蘭。
這棵蘭花,如今依然神采斐然地葳蕤於我的案頭,每日能給我陶性怡情,增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