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文
上世紀七十年代,去漢中開會,會議結束的前三天,會務人員就開始登記返程的車票和機票。當時漢中到西安的機票價格是30元。來自關中多數縣的部門領導都沒有坐過飛機。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一是機票不太貴,二是論資格職務也符合條件。三是節省時間,避免長途車馬勞頓。於是大家一商量,決定乘飛機返回西安。
由於大家都沒有坐過飛機,體會不到空中飛行的安全狀況,加上報上經常報道世界各地空難頻仍,於是便提心弔膽起來,想坐又不敢坐,雖然機票已經登記了,心裡總是忒唐不安。但又聽坐過飛機的人說:目前世界上所有的交通工具中,只有飛機是最安全的。這話可信嗎?火車汽車在地面上跑,如果出了事只要不是翻進萬丈深溝,死人必定也是有限的。而飛機就不同了,從幾千米的高空掉下來,絕對的機毀人亡,粉身碎骨。恐怕連屍首也難找到。越想越害怕,夜間開始失眠,有的說:“為了安全,還是不坐為好!”我反覆想:飛機既然不安全國家為啥要把它作為一種重要的交通工具呢?而事實上不是已有不少公務人員、境內外客商、旅遊客人、探親訪友者,整天在空中飛來飛去,也沒見有什麼事故發生!從統計數字上看,諸多交通工具的出事概率飛機也是最低的。況且,災難也不一定就恰巧落在我們身上。坐!機會難得。於是第二天就把機票錢交到會務人員手裡。錢交了,心並沒有平靜下來:錢交了就意味着機票買到手了,有了機票,不坐都難由自己了。當晚上把機票拿到手的時候,真像是手裡捏着一張死亡通知書一樣可怕。
會議結束的第二天一大早,漢中民航站的大巴已準時停到了招待所大門口。並催促我們儘快上車,我們一個個手裡提着行李,心裡就像吊著一個大秤砣,異常沉重。就像馬上走向死亡之谷一樣踹踹不安。只十來分鐘,大巴便駛入了漢中機場。候機室里已坐滿了人;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旅客中,有的泰然自若,表情輕鬆;有的若無其事,談笑風生。有的面色凝重,表情獃滯,提心弔膽;有的面如土色,目光獃滯。而我們這些人中,大都心情極度緊張,互相看着,一言不發,個個呆若木雞,就像一夥被押解到不明之地的囚犯一樣。
半個小時之後,候機廳的大喇叭響了。播音員用平靜的聲音提醒旅客準備出站登機。我們完全是在別人的簇擁下不自覺地進入站口的。心想:這下坐不坐都真由不得自己了。咳!心一橫,是死是活就這一弔子了。為了掩飾自己惶恐的心情,我們硬着頭皮進入了伊爾17型機艙,據說這是一架蘇式客機。當大家在空姐的指導下系好安全帶的時候,我們彷彿被綁縛在了死亡架上一樣。個個臉上都籠罩着一層死灰,惶恐而又難看。真有點無奈赴死的感覺。
飛機的引擎開始發動了,機身開始抖動,乘務員關上了機艙大門。並反覆檢查了每個人的安全帶。乘務員的每一個例行式的動作,都在加深着大家恐懼的心理。這時,大家都牢牢地抓緊前座椅子的靠背,似乎這樣於自己更安全些。
飛機開始移動,透過飛機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景物開始向後移動。飛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剎那間,便離開了地面,從市面的樹頂、樓頂、屋頂飛掠而過,直向藍天衝去。我們現在真的身處於空曠的茫茫虛空之中了。機翼下的大地山脈緩慢地移動着,朵朵白雲從身邊掠過。下面的公路變成了彎彎曲曲的絲線,河流變成了飄動的絲帶,山脈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沙盤上的模型,被無垠的綠色覆蓋著。當飛機越過一條巨大的山嶺的時候空姐告訴我們,飛機正在越過大秦嶺。我問空姐現在飛行高度,她回答:“8000米”。我們聽后,一個個都伸長了舌頭。突然不知為什麼,機身開始劇烈抖動起來,我們一下子緊張得渾身冒汗,一個個面色如土,表情凝重。緊接着機身上下顛簸起來,每顛簸下垂一下,我們的心就像要跳出胸口。並且一個個本能地緊緊抓住前椅的靠背,彷彿只有它才是救命的稻草,(事後我想:真要出事,抓得再緊再牢,屁都不頂!)也許空姐看到大家的緊張表情,告訴我們:“大家鎮靜,不要驚慌,這是氣流的因素,屬於正常情況。飛機現已越過秦嶺,進入關中平原了。聽了空姐的這番話,我們一顆懸起的心才放下了。飛機開始降落高度,眨眼間,廣闊的關中平原上,出現了一大片城市建築,有人喊道:“西安到了!”大家一起透過窗口向下望,很快看到了鐘樓,看到了大雁塔,看到了寬闊的街道,高大的樓房和奔跑的大小汽車。
當飛機安全在西安機場降落的時候,我們就像真正走出了死亡之谷,渾身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大家臉上露出了燦爛地笑容,互相擁抱狂歡,真正嘗到了第一次坐飛機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