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山行
前年夏天我和同事出差去東阿,因為離魚山已經很近了,辦完事情后順便登上了魚山並隨手拍了幾張照片,回家后便上傳到我的空間里又隨意取了個名字“魚山行”。近來翻到這篇日誌猛然發覺我竟然佔下一個多麼好的題目啊,古有《琵琶行》《兵車行》都是千古名篇,近有《長城隨想》裡面那最千迴百轉,深沉而又輝煌的第一樂章不也是叫做《關山行》的嗎?這《魚山行》本來也應該是一篇大作的呀,就這樣被我浪費了,就為這好題目我無論如何也是需要再往魚山行了。
魚山,位於山東省聊城市東阿縣城以南20公里,黃河左岸,緊鄰黃河,從地圖上看處於華北平原東南邊沿之中段,為泰山之餘脈。資料上介紹說是海拔82米,我對海拔沒多少概念,一眼望去大約就是比周圍平地高出十幾次樓房的一片隆起,據說因形似甲魚而得魚山之名。山雖不大卻也五臟俱全,多處遠古的地質時代地殼劇烈活動的痕迹,山上植被茂密小徑通幽,怪石聳立泉水叮咚,到真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山呢。相比較那華北大平原上無數的人工假山,土山,垃圾山以及無數叫作山的地方,這魚山也算是稀罕中的稀罕了。
登上山頂向遠方眺望,霧氣蒸騰中群山連綿如波濤翻滾,山腳下黃河水靜靜流淌。山風拂面天高地闊一股蒼茫雄渾之詩情畫意直涌心頭,可惜我不會作詩,直把曹孟德的《觀滄海》來吟,“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我在武漢長江邊曾見過龜山蛇山分立長江兩岸掐煙鎖喉地勢險峻,詩人毛澤東有詩云“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 而今我在這魚山之上便想,那河的對面總該有座蝦山來與這魚山成魚蝦鎖大河了?只可惜對面那些山哪裡有你的情狀與聲名啊,它們都退的遠遠的呢,
其實比起一些聲名顯赫的大山來說,魚山大體上仍然算不上名山, 但卻並不是個一般的山,君不見那些遠遠近近的遊人,冒着黃河岸邊的滾滾風塵來到你的腳下一睹你的芳容,那裡面還有不少日本的遊人每年都遠涉重洋來到你的面前。還有那條桀驁不馴的黃河,如龍似蛇在這大平原上翻滾騰挪終於來到你的腳下,居然就規矩了許多,少了一些凌厲繞着你轉了半圈,望着你的身姿靜靜的向遠方流去 。
古人有詩“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魚山之名倒真是因了這裡住着一位“仙”,這仙就是三國、魏晉時期文學家曹植,因此說魚山又怎能不說曹植呢?
曹植在中國也算得上是家喻戶曉的人物,這恐怕要歸功於他那首流傳極廣的《七步詩》:“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詩本身的藝術水準並不算高,之所以流傳又要歸功於詩背後的故事:曹植之兄曹丕即帝(王)位,嫉妒弟弟曹植的才能,擔心影響到自己的地位,欲加害之,命其在七步之內成詩一首,否則生命堪憂。植果然與七步之內即興賦詩,諷刺哥哥手足相殘,丕慚愧不已未再加害。
其實曹植在古代文學史特別是漢代以及魏晉文學史上可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是文學上‘建安七子”的代表,與其父曹操及其兄曹丕並稱為“三曹”。詩詞歌賦皆有涉獵,單就詩詞方面有人把他與唐代李白,和宋代蘇軾齊名。其代表作《洛神賦》文辭華麗,想象豐富,感情真摯,晉代畫家顧愷之依據此文所做畫作《洛神賦圖》流傳後世,成為文學與國畫中的雙科珍品。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曹植晚年傾心於佛教音樂(梵唄音樂)的創作,把音樂與佛教與漢語融為一體,開創中國佛教音樂之先河,成為中國古代音樂史上獨特的一員,也成為佛教音樂的鼻祖,遠在日本的佛教界每年都對曹植進行祭祀。 未完待續
曹植晚年曾經被冊封東阿王,因此才有了與魚山的這天地人緣。王府里的生活想必是比較優厚奢華的,但他卻獨愛留戀於這魚山之中甚而結廬而居,至今山上仍留有據傳當年曹子建讀書處之“羊茂台”,洗硯池,聆聽梵音之“梵音洞”等景觀。後來曹植被遷封“陳王”,然其在赴任陳王的當年卻不幸病逝於陳(河南淮陽),其子依據他的遺願把其遷葬於魚山西麓,終於讓自己融於東阿的這片黃土,與這魚山永在。
曹植之墓依山坡而建,面向朝西青磚壘砌,與山融為一體頗為低調,墓前有一不大平台兩側各立石碑。墓的前方右側不遠處是一處外觀普通的小院,是為“子建祠”,院內按北方民居普通布局,正室坐北向南,東西各有一偏室,室內陳列有曹子建全身銅色坐像及漢白玉半身像,以及墓內出土部分器物及曹植部分作品及生平。
我仔細端詳着曹子建塑像心中有些詫異:以往所見凡廟宇祠堂所供奉者無論鶴髮還是童顏,皆仙風道骨有神明之威儀,而子建之象雖面前置香爐,卻仍是一幅自然平和文質彬彬的神態,倒像你我身邊一摯友般的真切呢。這時我才去注意他的生卒年月是 192---232,猛然發現曹子建的生命竟然只有40歲,按古代的說法也僅僅是41歲,41歲啊。那是個怎樣的年齡啊,比我現在的年齡竟要小好幾歲啊,假如以我現在的年齡和晚年的子建相遇,子建卻是個比我小好幾歲的年輕人而已啊,41歲於我那還是一個多麼粗糙懵懂的年紀啊。
曹子建是魏武帝曹操的第三個兒子,生於亂世長於軍中,雖身為相門公子,成年後貴為王侯,但實則命運多舛。其自其自幼聰明過人,許多故事被傳為佳話,其才華橫溢風流倜儻,兄弟25人中曹操最為喜歡曹植,對其寄予最大期望,望,曾欲封其為“太子”。但最終曹操還是捨棄初衷選擇了其兄曹丕,宮廷政治原委雖至為複雜,但我們不難推想子建的建其人格性情大概也並不適合遊走於政治的懸崖,那是一個我們喜歡的人,把他放在不適合的政治烤爐上烘烤未必是件好件好事,然而就此卻並沒有成就子建的幸運。其兄曹丕即位后對這位聰明而有才華的弟弟即嫉妒又恐懼,嚴加防範處處打處打擊,甚至曾欲除之而絕後患。曹丕死後其子即位,子建多次上書表奏希望恩准自己效命疆場建功立業,但均未獲准。准,由此我們也就不難想象子建一生之艱險的處境和心情之苦悶。我們也似乎理解了子建晚年之所以孤獨的在這魚山的山山洞裡聆聽佛音,潛心佛教梵唄音樂的創作,無意中成就了中國梵唄音樂之先祖,也算儒家不幸佛家幸,後人觀之真是不不知該為他難過還是為他慶幸了。
魚山附近之人靠山吃山,有開山取石的傳統,或修房或築路或燒石灰,至於忽然發現這一座山的存在的重要而斷然禁然禁止毀山並加以保護,這只是很近的事。如今山之南麓重修的《梵唄寺》巍然屹立,山北麓是魚山旅遊度假區和地質公質公園初具規模。東阿縣及聊城市各方人士為保護和發覺魚山及曹植之史料下了不少力氣,也曾經邀請全國乃至日本的佛佛教界,文學界、音樂界的專家學者來魚山進行紀念與研究活動。
曹子建是不幸的,但魚山和魚山人卻是幸運的,他把一生最後的時光以及身後的永恆融入這山,這是何等的豐厚啊。啊,作為後人的我們在享受着他帶給我們的裨益的同時,有責任發掘他的深厚的歷史、文化價值,讓這一支文脈得以傳承延續和發揚。我們發現和認識了一個梵唄音樂的曹植,但一個更加偉大的文學家的曹植有待更多人去更多的了解。
我去過河北省正定縣,《三國演義》里有云:趙雲乃常山(今正定)人氏,為此,正定人也確實做足了文章,不但修但有趙雲廟還有三國城,並把趙雲那並未結拜的異姓兄弟 劉備、關羽、張飛統統請來以壯聲勢。如今我站在子建像前突發突發奇想:何不把子建先父曹操丞相和其兄曹丕請來,使子建不至於如此寂寞吧。既被後人合稱“三曹”,而今父子三人魚山相聚,不談政治只論文學,興之所至索性開個“三曹文學館”,說不定會引來國內外無數文學之士前來,乾脆把那文學上“建安七子”一併邀來豈不更好?想致此處,我已如入雲里霧裡,痴人說夢般不自覺要笑出聲來,我想是該回去了。
再見了子建,再見了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