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時候,總喜歡那些淡淡的離愁別緒,喜歡讀哀怨的分別,喜歡作者筆下那些相遇與分開的車站。讀着瓊瑤的《情深深,雨蒙蒙》,我一直想象這何書恆與依萍分開的那個車站。那天的天氣是不是特別的冷?那天的天空是不是應該飄着哀怨的雨?那天,車站的人是不是都是特別的傷感?
初中的時候,看了電視劇《情深深,雨蒙蒙》,看着我幻想的那一幕離別。我再次感動的滿臉淚水:擁擠的月台,站滿的是離開的,送別的人。不舍的眼神,離別的輕吻,悲傷的淚水,還有愈行愈遠的列車。追隨者遠去的列車,看着愛人在列車上,不斷揮手再見,直到身影變小,變小,直到消失在尖銳的火車鳴叫中······
哪怕知道那只是小說和電視劇中的情節,還是傻傻的看一遍,把淚水深深的流一遍。作為一個農村的留守兒童,小小的年齡,模糊的還讀不懂愛情,也不知道離別分份量到底有多重?只是可以感受到,每次父母即將遠行出門打工的時候,心裡總是格外的難受。那時候的小山村,竟然還沒有一個小小的車站,也無法滿足小小女孩的對車站那種深深的情感。
第一次出遠門,真正的感受到車站,已經是上高中了,因為要去縣裡的中學讀書,不得不踏上離開的汽車。小鎮的車站是擁擠的,沒有開向不同方向的很多很多車,一輛,載滿了山村人的所有希望。有為了養家糊口而出門打工的,有為了生意往來而去採購貨物的,有為了幻想中的那個美好前程而出門讀書的。一堆堆的人,像雜物間放滿的雜物,亂糟糟的堆滿了整個候車室。父母沒有來送我,因為他們根本就不在家,他們在那個叫做廣州的地方賣着他們的勞動力。送我的是我的爺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我把他記在了我的日記中。我在用作業本來寫日記的本子上寫道:他的眼睛很小,臉上的皮膚已經乾癟,嘴巴的周圍,長着一圈圈的黑色鬍渣,佝僂着老去的背。爺爺穿着青藍色的中山服,帶着灰色的帽子,嘴上還叼着他最喜歡的燒山煙的煙桿。煙斗里的煙早已經熄了,他沒有再把它點燃,而是取下來,放在中山服的兜里。他擠過幾個人,終於到了售票員那裡,他指着我對售票員說:這是我的孫女兒,要去縣上讀書。她第一回出門,麻煩你幫我照看一哈。售票員很忙,不耐煩的吼了他一聲:那麼多人,我咋個看的過來嘛。當時,我的心咯噹的一下子,深深的疼了一下。我暗自在心裡發誓着:我討厭這個車站,我一定要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我朝着他吼:爺爺,爺爺,沒得事的。我一個人可以照看我自己的,你快得回去嘛。車馬上就要開動了,坐上車的人像坐公交車一樣慢慢的擠在車廂里,站着,坐着,抱着。沒有坐到車的人或者是送人的人,看着車子啟動,有嘆息,有不安,有不舍。我沒有座位,我緊緊的靠着座位站着,車子啟動的那一刻,我多麼希望我可以可以揮揮手,向著爺爺站着的地方,告訴他,我走了。可是現實是我動也不能動,左邊的人擠着右邊的人,從鎮上到縣上,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我不怕站着,我只是遺憾,我第一次離別的車站,我竟然不能再看一眼,看一眼站在風中送別我的那個老人。
在大學的那段時光中,擁有一次異地戀。而車站,似乎成為了最矯情的場所。我送他到車站,買了回程的車票,我們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這樣靜靜的牽着手,數着時間,等着列車的到來。看着周圍的人與物,似乎車站這個地方,永遠等待的人都是那麼一樣,竟然像我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做離別的那個車站。有人站着,有人坐着,有人蹲着。有大包小包行李外出打工的,有西裝革履出差談生意的,有背着夢想,渴望遠方而離家讀書的·······廣播里傳來他乘坐列車檢票的聲音,我催促着他前去檢票。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過來,我又要面臨著分別。我沒有似依萍似的努力的揮動離別的手追着開走的列車,檢票員根本不讓我送他進月台。我們在別離的那一刻輕輕的擁抱,在彼此的耳邊說一聲:保重,我想你。進站口,他頻頻回頭,我站在門口,微笑揮手離別,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直到聽見列車離開的鳴笛。我轉身,撐起傘,邁入雨中。原來離別的情節真的可以那麼狗血,原來離別的車站真的會有雨天。
一生之中,已經經歷了無數的離別的車站。更加的靠近車站,我開始討厭這個地方。從高中三年到大學四年到工作結婚,從鎮上到縣裡,從縣裡到市裡,總是擠在一個又一個的車站。每次的離別讓我厭煩,每次的離開讓我思念的情緒越來愈濃。而內心也變得掙扎,我總想藉助這一個又一個的車站,離開這個貧窮的地方,開着夢想的車,到達渴望的遠方。我也討厭車站,擁擠不堪,讓我離家越來越遠,一千米,兩千米····直到,我再也算不清楚離開家的距離。從汽車到火車,從火車到飛機,家的那個地方已經縮小成為了顯微鏡下的小圓點。在他鄉,故鄉的形象總會變得高大,經歷了一次又一次遠方的車站,我開始渴望踏上回程的車站。夢中,總是會夢到那個第一次離別的車站,那個小鎮的擁擠,那群故鄉的人。
思鄉的情緒就像決堤的河壩,我買上了回程的票,踏上了車站。這一次,車站不再不是離別,而是團圓與相聚。腦海里想起《情深深,雨蒙蒙》那個車站,那首歌:當你走上離別的車站,我終於不停的呼喚呼喚,眼看你的車子越走越遠,我的心一片凌亂凌亂。
而這一次的車站,無關離別,無關想象,無關愛情。只為回家。
(作者系西華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1級3班張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