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失去的傳承記憶

　　人們都說回老家感覺真好。這不僅僅可以見到久久思念的親人，還可以與少時的玩伴敞開胸懷，共敘友情。也可以走在青磚灰瓦的古村落間，找回兒時的記憶。可是，我這一次回老家情緒尤為低落，心情十分沉重，猶如亂箭攢心。我接到了村裡的通知，為“拆村建鎮”的統一規劃，村裡要將我爺爺的爺爺老宅拆除，這能不傷感嗎？這個家就在我這一代毀了，它的古老傳承將作為歷史，留下的只是永遠的遺憾。

　　回到家第一件事，上了木樓把懸挂在屋椽子上一個落滿灰塵的報紙包取了下來，這張又臟又黃的舊報紙可有些年頭了，還可清晰看出這是一張1979年5月7日的考古學報，我小心的一層一層打開，裡面露出幾張帶有魚線的魚鉤，這四張魚鉤將我封存了三十多年的記憶徐徐打開，這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那是七九年四月末的一天，我正在木樓上複習迎接高考，突然從窗外飛進來一隻大鳥，我急忙放下筆抱住這隻溫順的大鳥，才知道是一隻灰雁。說起灰雁這等候鳥，在我們這裡並非稀見，春、秋二季候鳥遷徙時，時常在清溪河裡小憩，寬而不深的溪河水草豐沛，小魚小蝦穿梭在水草之間，田螺緩慢的移動，也是候鳥補給的好地方。這應該感謝大自然的造化，也得益於交通不便給我們留下了這塊靜土。尤其是我對這一風景觀賞可謂得天獨厚，我的窗戶正面臨在河的南岸，遠遠望去青山環抱，溪河環繞，彷彿象鑲嵌在窗戶上的一副山水畫。可是與之不協調的總有那麼幾個饞鬼，不是用釣餌誘捕，就是下網捕殺候鳥，偶而也使得窗前山水畫少了一些生機。

　　此時，我將灰雁抱到了雞、鴨舍前，想讓它吃點什麼，可是這隻灰雁只喝了一點水，無意去吃稻穀和青菜。家裡的雞、鴨似有意迴避着這位遠方的“客人”，不歡迎她的到來。

　　“柯家的老三逮了一隻大雁”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這個不大的山村，鄰居大爺湊過來看了看，對我爸爸說，“明天我帶酒來喝上一頓”。說者是否有心，聽者確實在意，我自言自語道，明天我就把大雁放了。

　　一大早，我抱着灰雁來到了清溪河畔，河水是那樣的平靜，初升的太陽染紅了水面，田間地頭勞作的人們沒有享受“勞動節”的快樂而辛勤地耕耘着，只有那些水鳥唱着節日的歡歌。我親了親灰雁的額頭，用盡全力將灰雁拋向了天空，大雁在藍天上盤旋，不忍離去，越飛越低，落在了我的身邊。我將它抱了起來用手撫摸着它的頭、頸，忽然被一針狀物所刺，扒開絨毛一看才發現是魚鉤，頸部、下頜竟然有四張帶有細線的魚鉤，深深地扎在它的肉體之中。我含着淚象對最心愛的寵物一樣，小心翼翼的清理完魚鉤，將它帶回家敷藥消炎，此時的過程被不遠處的鄰居大爺看得清清楚楚。

　　過了二天，灰雁開始進食了，而且一次比一次食量大，它還不時的昂首闊步隨着我東走西走，全家人都喜歡上了這隻溫順的大雁。這時又有一群大雁從我窗前掠過，散落在清溪河中，在水面上自由自在的嬉戲着。再看看我身邊這隻孤雁，憐憫之心油然而生。此時，我想起了爸爸常常說的一句話：“一根木頭跟排行”。然而，這隻孤獨的灰雁也應該跟群飛了吧。

　　這隻灰雁在我家待了七天，此次放飛我沒有去清溪河邊，而是在我窗前，大雁在我家老宅上空盤旋了兩圈，可能沒有看見我的身影，也可能是溪河上群雁的邀請，它叫了兩聲向群雁飛去。這些給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回憶，還給我高考自擬《傷感的大雁》為題獲得高分。

　　今天，我也象傷感的大雁一樣，心情難以平靜。我這老“北漂”離開家鄉也有數十年了，在缺少鄉里鄉親的純樸、深厚情感的異鄉，就象一個孤獨漂泊的遊子，思念江南老家從未間斷，尤其是退休前的近二年更為突出，心中總是在盤算着餘生一定要守護好祖上的塋冢，伴隨着老宅度過幸福的晚年，可是這完美的計劃將被不完美的現實打破，無奈、困惑、沮傷在所難免。

　　我斜倚在窗前看着不變的青山、溪河，變化的將是失去祖上老宅，想着想着我對孫子的承諾，等待幼兒園放假帶他回老家，看看這副鑲嵌在窗戶中有動、有靜的自然山水風光，可是這將成為一場夢，我孫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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