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河的往事
文/陌然
小時候生活在農村,離我們家不遠,有條小河。因為上游有一條支流匯積到主流,形成了一個“丫”字形,因此,我們叫它三岔河。原本三岔河水深的地方能有兩米,大人們是堅決不讓我們下河的。後來村裡有人建了一條攔河大壩,把上游的一條支流攔了起來,成了一個巨大的蓄水池,在裡邊養起了魚。
下游的水淺了,大人們管得也沒那麼嚴了,這下可樂壞了我們一幫孩子。每到夏天,那裡就成了我們的樂園,游泳,捉螃蟹,打水仗,很多能在水邊玩的遊戲都很有趣。也有讓大人們不放心的時候,漁場的上游不斷有水流進來,水漸漸滿了,為防止潰堤和魚被衝到下游去,每隔一段時間,漁場就會放一次水。放水的時候是不能下河的,只需要十分鐘,河水就能沒過成年人的頭。不過,要隔兩、三個月才會放一次水,一個夏天也就放一、兩次,看到上游放水,在河裡玩的孩子也就上岸了。
在漁場放水以前,河裡魚是最多的,膽大的孩子就喜歡那時候瞞着家裡人去河裡抓魚。我跟鄰居家“大個子”也經常一起去。
”大個子”小名叫鐵蛋兒,年齡和我們差不多,卻足足高我們半個頭,所以我們叫他“大個子”。他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每年過年才回來一次,爺爺奶奶帶着,特別寵着他,所以從小就很調皮,膽子大,是村裡有名的孩子王,干過很多“壞事”。有一次,在放學路上,看到老王家放養的雞群在河邊覓食,便動起了歪腦筋。先威脅同路的夥伴不許告狀,然後抓了只下蛋母雞,綁了翅膀和雙腳,偷偷藏在林子比較隱蔽的草叢裡,回家取來調料,在河邊上和了稀泥,硬把那隻母雞烤了。後來老王頭髮現少了只雞,以為是貓頭鷹叼走了,害得他罵了一晚上“貓二娃”(當地對貓頭鷹的叫法)。還有一次,他偷了村頭張老漢果園裡的幾個桔子,張老漢看見就告到學校去了,被老師打了頓板子。這可惹急了“大個子”,半夜起來,背上背簍,趁着月色,硬是把半園子的桔子摘了,倒到河裡去了。
這樣的事兒,大個子可沒少干,放過劉二娃家稻田裡的水,用彈弓打過寡婦杏二嫂的屁股,村裡人對他是又恨,又怕,每個人說到他,就跟見了閻王爺似的。雖然大人們都很討厭他,他卻從不欺負比他小的孩子,可能是因為村裡大多孩子跟他一樣,是留守兒童吧?
每到暑假,三岔河邊就更熱鬧了,學生都從學校回來了,一吃完午飯,都想為家裡干點活,比如,去山裡拾些柴火,放放牛羊什麼的。
說是幹活,不如說是想扎堆出去玩耍,一到河邊,就把背簍往河灘上一扔,或者把牛羊拴在岸邊的山坡上,就跳進河水裡嬉戲、打鬧。玩累了,就去河邊的草坪上,或者攀到崖壁的石洞(聽說是早年打仗留下來的)里玩撲克。當然,也有時候是事先約好,帶了工具到河裡抓魚。
在河裡抓魚,我們是很有經驗的,上游用沙袋和石頭砌一道臨時的攔河壩,下游用漁網隔起來,等到潭裡的水流得差不多了,下河撿魚就行了。
有一次,準備工作做完了,潭裡的水快乾的時候,正準備下河撈魚,突然看到一條水蛇,我和其他小夥伴都嚇壞了,趕緊往岸上跑,跑了段回頭看,那條蛇已經攥在大個子手裡了。他一個勁沖我們傻樂:“瞧你們那出息,信不信我敢把這傢伙的膽吞了?”
說完就把蛇頭在石頭上一摔,然後綁在樹枝上,用剪刀取出蛇膽,當著大伙兒的面,生生給吞了。從此以後,大家對他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幹啥都得叫上他,抓魚更是少不了他。
那年暑假,見漁場的水快漫過防洪堤了,憑經驗,我們知道這是抓魚最好的時機。跟以前一樣,互相約好下午去河裡抓魚,當然,自然是少不了“大個子”這個孩子王主事兒。
大伙兒齊心協力忙活了一下午,潭裡的水也幹了,紛紛下河撈魚。
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大水排山倒海般向我們所在的地方涌下來,不一會兒就到跟前了。大多孩子都拚命往岸上跑,只有我們中間一個年齡最小的,叫鋼蹦兒的小男孩兒,慌亂中把腳卡在石頭縫裡了,嚇得嚎啕大哭。看到他幾乎絕望的眼神,我們束手無策。在大水涌過來的那一刻,只見,早已上岸的“大個子”一邊吩咐岸上的小夥伴回家叫大人,一邊又沖向了洪水,一頭扎進水裡,去搬卡住小鋼蹦兒腳的石頭。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成功,眼看河水就要漫過小鋼蹦兒頭頂了,緊緊抱着石塊的鋼蹦兒也早已嚇傻了。
“大個子”又一次鑽進了水裡,過了幾秒鐘,他浮了起來,石頭搬開了,小鋼蹦兒被剛趕來的大人拖上了岸。
更大的洪水繼續往下涌着,早已精疲力盡的“大個子”已經沒有力氣游向岸邊,岸上的人看着被洪水沖走的“大個子”也已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點一點被大水吞沒,一點一點地靠近天堂。
:
(後記:留守兒童是一個普遍存在於中國農村的社會現象,由於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對孩子監管的疏忽,帶來很多潛在問題。這一存在於社會死角的心酸,值得引起我們每個社會人和相關部門的足夠重視。孩子是祖國的未來,為留守兒童提供適合他們生長的土壤,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