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慣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世俗生活,有時也嚮往琴棋書畫詩酒花的高尚與優雅。近讀宋代大詩人蘇東坡的一首寫琴的詩:“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這種繞口令似的通俗易懂的小詩,讀來覺得很有意趣。兩層假設,兩處質疑,讓我們明白一個道理。一支樂曲的產生單靠琴不行,單靠指頭也不行,只有主觀和客觀兩者很好的結合,才能演奏出和諧與共鳴。
幽幽古琴,蘊含著高深而玄奧的哲理。世間萬物,皆是因緣巧合。清音妙曲就在絲絲琴弦與輕盈的指尖之間。一切看似偶然的東西,往往背後有其必然。《詩經》古風“關雎”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靜嬌美的少女,正是小伙內心的追求。關關雎鳩,水中采荇,環境的烘托,應是外在的條件;“琴瑟友之”,“鐘鼓樂之”,這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與神聖的愛情。雖然人們對詩句理解多有不同,但“琴瑟”就像留在了人們心中的一粒種子開花結果,代代傳承。
一曲“高山流水” ,不僅體現了俞伯牙鼓琴的高超技藝,也反映出鍾子期“知音”的絕妙與難得。“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一個人心中無形的音,卻化成了另一個人心中有形的像,音與像,像與音,交互融合。琴音琴心,彈者聽者,絲絲入扣,心有靈犀,也難怪鍾子期去后,俞伯牙在其墳前失聲痛哭,毀琴立誓,永不再彈。我們在為伯牙高超技藝毀於一旦而惋惜的同時,也深深地為子期這樣的“知音”難求而萬分感動。千里馬怎能少了伯樂,沒有伯樂的千里馬只能是忍氣吞聲。多少年來,人們一直為求一知己為滿足。古琴幽幽,似乎從未停止過對真情的訴說。
西漢文人、大才子司馬相如家裡很窮,為養活自己,曾寄居在四川臨邛一個朋友家裡,在朋友的引薦下結識了當地巨富卓文孫,並愛上了他的女兒卓文君。一曲《鳳求凰》“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打動了才貌雙全新寡在家的卓文君的芳心,夜亡奔相如,演繹出歷史上一幕千古傳唱的愛情佳話,留下了“文君當爐”的經典美談。幽幽古琴講述了一個未遇才子對絕佳美人的愛慕與思戀,也成全了一對伉儷不知是多少年才修得的美好姻緣。百年夫妻,琴瑟和鳴,是人們對偉大愛情的共同祝願。
幽幽古琴,彈出了千古知音,贏得了偉大的愛情,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幽幽的琴韻中,竟有對牛而彈的影子。據說從前有一個叫公明儀的人,給牛彈奏古雅的清角調琴曲,牛依然像先前一樣埋頭吃草。於是公明儀用琴模仿蚊蟲和小牛犢的叫聲,牛才擺動尾巴,豎起耳朵,聽着樂曲慢慢走動起來。現在這一故事成了一個成語,叫“對牛彈琴”,意在譏笑聽話的人不懂對方說的是什麼,也用以諷刺說話的人不看對象,一般是指和蠢人談論高深的道理,白費口舌。但仔細想來,音樂的魅力是無窮的,現代農業以及胎教都多少有這方面的作用。如此看來,諷刺和譏笑只是暫時的,科學的發展才能真正證明誰最後才是可笑的。
關於古琴幽韻,三國時期有不少傳說。“曲有誤,周郎顧”就是其中非常有情趣的一則。據說周瑜風姿俊雅,精於音律。每有宴飲,陪侍撫琴的歌女為了能讓周瑜看自己一眼,就時常故意彈錯。周瑜總能從很細微的地方聽出一音半符的差錯,令人叫絕。有一次,周瑜與孫策飲酒,讓歌女演奏一曲《廣陵散》。酒至酣處,周瑜暢論廣陵散之好,說其初極為平和悠揚,猶如月照空山,風過花溪一般恬淡;突然如平地起一股激越之氣,金戈鐵馬之音交響不絕,直達心際深處;到尾處余嘆無窮,大有義憤填膺、豪情滿懷之意。那歌伎聞妙論心生愛意,不覺手下一顫,錯一音符,被周瑜當即發現指出,甚覺慚愧。如此精妙的古琴技藝,怎能不使其排在文人雅事的頭一樁。
天下事多有遺憾,當諸葛亮彈琴退仲達時,一代風流的周瑜已經成了人間之鬼 。諸葛亮的沉穩洒脫演繹了一出無與倫比的空城計。雖然司馬懿也非等閑之輩,清音妙曲里絕然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彈者聽者完全是鬥智斗勇,悠揚的琴曲里風光無限。十面埋伏,騰騰殺氣,高山流水,寧靜安閑,哪一個才是高牆背後的真實?琴音琴心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這世上的“知音”又多了一層理解和神秘。朋友是對手,對手也是朋友,誰如果離開了誰,不僅少了貓與鼠的關係,世界可能會變得一團和氣。
說來說去,說古琴又怎能少了《廣陵散》?又怎能少了哪位悲劇性人物嵇康嵇中散大夫。 廣陵散原名廣陵止息,廣陵是揚州的別名,散是一種操引樂曲。是我國古代的一首大型器樂作品。據說它背後有一個凄婉悲壯的故事,東漢蔡邕的《琴操》里說,聶政是戰國時期韓國人,其父是一名鑄劍師,因為鑄劍交期延誤,被韓王所殺。聶政聞說韓王喜好音律,為報父仇,便上山學習琴藝十年,並將自已毀容。十年後,聶政身懷絕技入韓,以驚為天人之曲引得韓王入痴入醉,聶政趁機從琴腹中抽出短劍,將韓王刺死,自己也壯烈身亡。“劍膽琴心”常用來比喻一個人既有膽識,又有情趣。
嵇康是三國後期著名的文學家,與阮籍齊名,“竹林七賢” 之一。嵇康為人率性洒脫,孤傲剛直,不願與司馬氏政權合作,最終被人陷害處死。臨行前,三千名太學生聯名上書,要求赦免嵇康,並要拜嵇康為師,遭到拒絕。但它向世人昭示了嵇康的學術地位和人格魅力,而此時此刻嵇康所想的,不是那神采飛揚的生命即將終止,卻是一首美妙絕倫的音樂後繼無人。他要過一架琴,在高高的刑台上,面對成千上萬前來為他送行的人們,彈奏了最後的《廣陵散》。錚錚的琴聲,神秘的曲調,鋪天蓋地,飄進了每個人的心裡。彈罷嘆道,“廣陵散於今絕矣”,隨後赴死,時年僅三十九歲。
古琴幽幽,幽幽古琴。絲絲琴弦上跳動着愛情友情人情世情,悠揚的琴聲里蘊含著思慕欣賞遺憾殺機和仇恨。誰會想到,古木絲線書寫的歷史,也是如此這般的撕心裂肺而又纏綿純真。廣陵散真的絕了嗎?不會,永久的不會,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最強音。如今,改革開放的時代,讓我們在古老的中華大地這台琴鍵上 ,演奏更加精妙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