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6日,我們一家去我妻子老家掃墓。因擔心路上去鄉下掃墓的車太多,怕擁堵,6時多點就從居住的小城出發,車行一小時左右到達西部集鎮,在鎮上用過早餐后,車在鄉村盤山道上行駛了近一個小時,9時左右到了我妻子的老家——小英山村。
今年清明節,碰上春日裡難得的晴好天氣,車在盤山道上行駛時,看窗外,群山擁翠,山花爛漫,微風輕拂,空氣清新而甜潤。這樣的日子,走出城市,來到鄉野,遊目騁懷,放飛心情,確會使人清心明目。清明掃墓,緬懷先人,慎終追遠,敦親睦族,會使人感受生命的美好,並思考人生,清思明智。
這次到我妻子老家主要是祭掃她母親——我未曾謀面的岳母的陵墓。墓在一個山灣里,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苦竹,也沒有路徑,只能踩着雜草鑽過竹林,到達墓前。所謂墓只不過是一個小土丘,墓前用石頭堆砌成一垛一米左右高的牆作為墓門,也沒有墓碑。如果不熟悉的人來到這裡,根本看不出這裡有墓葬,誰能想到這苦竹叢中的土堆里埋葬着一個還很年輕的美女。雖然我的岳母究竟是什麼樣子,連我妻子也沒有印象,但據村裡人說比我妻子還漂亮。我妻子年輕時是附近幾個鄉鎮公認的美女,料想我的岳母也肯定是一個美女。
在我妻子三歲時,她的母親就離開了這帶給她深重苦難的人世,死時大概只有三十多歲。我的岳母在只有二十多歲時,年僅二十四歲的第一個丈夫就遭人陷害,蒙冤而死。她帶着兩個年幼的兒子,即我妻子的兩個異父哥哥,在外顛沛流離。後來我妻子的奶奶不忍他們孤兒寡母在外顛沛流離,叫我的岳父娶了她。嫁給我岳父后,生活雖然安定下來,但遭受年輕喪夫的打擊,再加上幾年的顛沛流離,身體狀況已很差。生下一個女兒——也就是我的妻子后,已是疾病纏身。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大躍進時期,一個地主的女兒,曾經是被政府鎮壓的所謂罪犯的家屬,即使生病也不能不參加生產大隊勞動,而因為家庭出身不好,隊里一些居心不良的掌權者總是把最苦最累的活分給她干。我岳父在那個時時事事講出身講“成份”的年代,雖然不平,也是敢怒不敢言,心裡可能還會埋怨我岳母連累他處處受壓。近十年的磨難,可謂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身心備受摧殘。在她的兒子還未長大時,在她的女兒還年僅三歲時,雖有牽挂,雖有不甘,還是離開了,離開了不忍捨棄的兒女,離開了帶給她深重苦難的人世!苦竹林中這堆黃土成了這個“苦人”永久的歸宿。
我的妻子跪拜在她母親的墓前,為其母苦難的人生傷心流淚。山風颯颯,似泣如訴。四周山野,竹林密密匝匝,翠綠欲滴,生機盎然;近處竹林中有叢叢杜鵑昂首怒放,爭奇鬥豔;株株新筍,破土而出,直指藍天,這一切無不顯示着生命的力量。逝者已矣,活着時不管是苦難還是榮耀,終歸是與這故鄉的土地化為一體,而滋生在這土地上的萬物,也可能就是她們生命的另一種延續狀態。她昭示我們,要尊重鮮活的生命,要尊重生命的權利和尊嚴,讓生命翠如竹林,讓生命燦若杜鵑。
2014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