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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美好記憶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時光如梭,四十幾年轉眼過去,童年的那些記憶每年、每月、每日都在時時被那無以計數的新的記憶覆蓋著、沖刷着、洗禮着,越來越淡,越來越淺,越來越模糊。然而,無論怎樣的覆蓋、沖刷與洗禮,那點點真正屬於自己的美好記憶卻久久塵封於我的心間、我的靈魂深處,朝夕相伴,不離不棄,春雨般、無聲的滴灌着那渴求滋潤的心田。

  一

  那是上個世紀的1967年,中國大地正演繹着一場被譽為“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其勢波瀾壯闊、洶湧澎湃。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們或多或少都會留下這樣的記憶:很多單位不上班了,一些工廠停產了,學校自然也停課了,幾乎整個城市都被如潮似海的“忠字舞”和語錄歌、浩浩蕩蕩的“革命造反派”聚會遊行、大功率喇叭的鼓噪喧囂及武鬥的槍彈聲和爆炸聲籠罩着、玷污着、淹沒着。

  一些原本熱鬧的街道和廣場上,擁滿了一夥伙、一群群似乎失去理智的人們,從早到晚在那裡手舞足蹈、唾液飛濺、面紅耳赤的爭論着、激辯着,為的是誓死捍衛自己追隨的那所謂的“真理”和“正義”;時不時就會有一群紅衛兵或“革命造反派”押着遊街示眾的“牛鬼蛇神”隊伍緩緩走過,伴隨的是此起彼伏的“造反有理”、“打倒黑五類”等口號聲和皮帶、木棍抽打在那些年長多病的“走資派”(領導幹部)或弱不禁風的“臭老九”(教師、教授)身上的啪啪聲,這如不是我親眼所見或許會讓人感覺是在編故事,所到之處充斥着讓人恐怖的“血雨腥風”;在那些臨街建築和平坦清潔的油漆或水泥路面上,貼膏藥般被刷滿“革命”的標語口號;在公共場所、單位、大街上,那裡的牆壁、空間粘滿、掛滿了白紙黑字的各派、各團體的大字報,而且覆蓋的里三層外三層;各類“造反團”、“戰鬥隊”、“宣傳隊”的傳單、小報更是漫天飛舞,隨處飄撒。偌大的文明古城已是體無完膚,滿目瘡痍。

  二

  當年的我家住在瀋陽市小南天主教堂東牆外的一個院子里。這是一座灰磚青瓦、坐北朝南的老式四合大院,建築年代不詳,風格和西院天主教堂差不多,估計是清代後期建築。院內前後兩趟平房銜接着東西兩廂,成一個長方的“口”字型,滿滿住着20幾戶人家,都是遼寧省圖書館的職工和家屬。記得盛行踢毽的那幾年,不知是在哪位智者的提示下,我們這群孩子竟然“上房揭瓦”,在每幢老房子的脊瓦下均拎出了一大串銅錢,據說那是老輩子蓋房時依照風俗壓在裡面鎮宅的。

  四合院內,早年栽種的垂柳、丁香及棗、櫻桃、葡萄等果樹,年長的應該有三十幾年的樹齡了;每到春夏之交,便生髮得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夏秋之際,又是滿樹的奼紫嫣紅、果實累累。院中住戶幾乎每家都在自己的窗前用柵欄圈出一小塊地兒,栽種各色花草和茄子、辣椒、黃瓜、豆角等時令菜蔬;盛夏之時,百花競秀,滿庭芬芳,更是為大院增添了點點田園景色。各家的孩子們也像這緊緊合抱的四合大院一樣,從來都是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耳鬢廝磨,結伴玩耍;就是那每天清晨各家窗外雞窩裡啼鳴報曉的大公雞,都是此起彼伏,你方“啼”罷我登場,好不熱鬧。居住在四合院里的人們,還真的能夠從那淡淡的鄉土氣息中找到些許的樂趣。當然,古老的四合大院自然也不是桃源仙境,不無例外的經歷了文化大革命的“戰鬥洗禮”。那時我12歲,如果不停課已上小學六年級了。

  兒時的我聰明伶俐,能言會辯,又是出了名的淘氣。和哥哥們的共同愛好,就是喜歡看故事書和小人書,有時拿上媽媽給的幾毛錢,蹲在街邊書攤前一看就是一天;而沒命的在外面玩兒,不到母親扯着嗓子在門前喊着名字回來吃飯時,整天都不會着家,又是我和哥哥們的不同之處。放風箏、彈玻璃球、頂紙寶、扇煙盒,我樣樣都玩兒,又樣樣會玩兒,很有一點成就感;不僅在院子里,即便是在周邊鄰居院落中也是出了名的。有一次和鄰院幾個孩子玩兒煙盒,由於贏得多了,第二天他們竟然把我騙出去用衣裳蒙住頭,拳打腳踢了一頓。記得母親每每做縫紉活時,經常發現剛買回沒幾天的軸線不翼而飛,或是幾支沒有使用過的新軸線好端端細了很多,逼着我拿出放風箏的線拐子,十有八九都纏在了那上面。有時在院子里玩得膩了,就開始和哥哥們或是院兒里大一點的孩子們去郊外捉蛐蛐或是野浴,自然也是讓母親操了很多心。

  在院中,我最願意參加的還是那些分成兩伙兒、帶有競技性的群體活動,每伙兒都有一個大一點的孩子作頭,玩得好他便會優先選你入伙兒,如:跳房子、跑城、踢毽、打口袋等。也可能是與小時候的一段經歷有關吧,我有時還願意和女孩子們一起跳簡單一點的皮筋。常聽母親說,她生過兩個哥哥后,生我時又是個男孩,盼女孩盼到了痴迷程度,在我不到3歲那年開始,便急不可耐的給我留了頭髮,梳成兩根小辮兒,自此疼愛有加、女孩般的養着,生活中自然也多了些樂趣。那時我家還住在現在的張作霖大帥府院中少帥府(大青樓)樓的三樓,二樓以下是圖書館的辦公樓。父親單位的叔叔阿姨們每每見了扎着兩根小辮、穿着開檔花裙子的我,都逗着叫一聲“假丫頭”,有的甚至還要到下面摸上一把。直到6歲有了妹妹時,媽才為我恢復了男兒的本來面目。那幾張可以見證我那段“特殊”經歷,3歲時留下的女妝照片至今仍保存着,想是彌足珍貴了。

  三

  也就是這年的夏天,忽然有一天,大院兒里來了一個陌生女孩兒,後來知道她的名字叫葉紅,是父親一個單位的一位阿姨的外甥女。葉紅的年齡比我大一點,十四五歲左右。她的父母因為忙於參與單位那場“革命”運動,便把這寶貝女兒送到姐姐家中照料幾天。

  而正是女孩兒葉紅,深深影響了我。她的到來,似一縷春風,吹進了我的胸襟,輕輕拂醒了那顆純凈而又稚嫩的心靈,在我的腦海和內心深處留下了刻骨銘心的美好記憶。多少年過來,我仍能憑藉著當年那清晰記憶,描繪出我眼中、心中的她。

  葉紅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時而忽閃着、修長有致的眼睫的陪襯下,總是不停地碧波般蕩漾着;一頭柔潤亮澤的秀髮,麥穗似的編成兩根烏黑的垂肩小辮兒,跳皮筋時鞦韆似地悠來盪去;還有那張寫滿了天真與稚氣、白里透着粉紅、時刻燦爛着的微圓略帶尖下的臉龐,着實討人喜歡,會讓你不由得想起那掛着點點露珠、微微早熟的紅蘋果。她的穿着也是奪人眼目的,上身是白色翻領短袖衫,下身是墨綠色背帶百褶裙,腳穿一雙紅色丁字口皮鞋;醒目別緻的色彩搭配中透出清澈與明快,顯得那麼合身得體,落落大方。和葉紅在一起,你會體味到她那時刻散放着的、沁人心脾的青春氣息。

  在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美好的事物,包括家中種養的花鳥蟲魚,都已經被那些不能自控的人們當做“封、資、修”黑貨掃地出門,並“扔進歷史的垃圾堆”,似乎已經沒有什麼美好可言。人們着裝更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年四季像後來那首《東方之珠》中唱的“永遠不變黃色的臉”一樣,永遠不變的是黃(草綠)、藍、灰那麼幾種樣板顏色。而這“萬綠叢中一點紅”,無疑會給院中的人們帶來視覺上的享受和滿足。

  我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好奇:葉紅的媽媽也一定會是這樣美的。

  四

  第一次和葉紅在一起玩兒時,我微微感覺到了心跳的加速,同時在內心深處瞬間閃過了一點點的不自信甚至自卑,現在知道那算是有點自慚形穢吧。當然,只經過一兩次的接觸,這些感覺也就煙消雲散了。

  葉紅是一個生活上很優越、很有家庭教養的女孩兒。她性情溫柔,心智善良,沒有傲氣,也不張揚;用現在的話說,是“有資本”,但“很低調”。來到大院后,她幾乎每天都能與姨家的表妹攜伴出門,和大家一起玩兒,並把自己熟悉的那些有趣的遊戲教給了一起玩的同伴們,很快便融入了同齡孩子群體中。葉紅喜歡乾淨,每天穿着打扮都是整齊利落、一塵不染,玩兒時也是十分的注意,生怕弄髒了衣裳。回家前,都要和表妹在院中央自來水池洗手洗臉。

  那段日子裡,每每有葉紅在一起玩時,我都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的感覺,那就是興奮、活躍還有開心;性格也開始變得溫順起來,不再爭強好勝,不再和院中孩子吵嘴、打架了,並開始對那些父母原本不願讓我玩兒的扇煙盒、頂紙寶、彈玻璃球等並不利於健康的遊戲漸漸失去了興趣。那時,葉紅在我心中是無可挑剔、純潔無暇的;我眼裡看到的葉紅也是什麼都好:跳皮筋時身體輕巧嫻熟的舞動,打口袋時你爭我奪的高聲驚呼,玩到開心時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走路時“小大人”似得的沉穩,甚至吃東西時的少許矜持,都和別的女孩兒是那樣的不同,讓你感到無比的愜意和滿足。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從來不注意形象也不會打扮的我,每天早上洗臉時,再不用母親督促,一遍遍往臉上、脖子上打着肥皂,並反覆搓洗,有時還會換上一盆水,生怕有灰或皴留在上面;每天回家前也開始學着在院中水池洗洗手,洗把臉;衣裳哪怕有一點臟,也會趕緊脫下來讓母親給洗一洗。那時父親是行政16級,每月開109.4元的工資,在一般幹部中已經不算低的了;但僅靠這唯一的收入養活一家6口,還要經常給母親看病,比起雙職工和孩子少的家庭,則顯得困難了許多,家中平時洗臉自然是不用香皂的。那次,在我的央求下,母親破例買了塊兒香皂,並在窗台上風乾了兩天才放在皂盒裡給我們用。

  記得有一次,葉紅和表妹每人手中拿着一個大西紅柿,邊玩邊吃着;吃到最後,將靠西紅柿蒂把的那塊兒扔到了垃圾箱中。當時,我看到那核桃大小的蒂把被扔掉,覺得很心疼。那時,家裡兄妹多,平素很少吃到西紅柿,偶爾分到一個,從來都是吃得乾乾淨淨,不知道西紅柿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吐出來或是扔掉。但從那以後,我每每吃西紅柿時,也學會了把靠蒂把那塊兒扔掉;當然,那已經是吃得很乾凈了。

  五

  半個月後的一天,葉紅和她的表妹一整天都沒有出來玩兒。那一天,我接二連三的出去了好幾次,前院後院都沒有看到她們的影子。緊接着的第二天、第三天,我照例每天出去,邊和院子里的孩子們玩兒,邊不時地把目光投向那兩扇後窗,仍然連她們的影子都沒有見到。終於,第四天的上午,我等不下去了,趁着人靜,躡手躡腳走進了那趟房的筒子樓道,惶恐地站在那扇門前,映入眼帘的是門上扣着的沉甸甸、冷冰冰的銅鎖。我滿腦子迷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自己這是在做什麼,突然像做賊樣的三步並作兩步跑出樓道,心中只覺得空蕩蕩、丟了魂似的。

  那幾天,無論誰找我玩兒,也無論玩兒什麼,我都覺得沒有興趣,沒有意思;回到家中又總是悶悶不樂、寡言少語,吃什麼也不覺得香,不吃也不會覺得餓,經常獨自坐在那裡發獃。只有到了晚上睡覺時,才會閉上眼睛像過電影一樣,甜甜的回想着和葉紅一起玩兒時的一幕幕,細心品味着她那一笑一顰、舉手投足,還有她的秋水伊人。那幾天,我也隱隱約約感覺到,或許不會再見到她了。

  大約也是半個月後,葉紅的表妹回來了。原來,葉紅爸媽退出了單位那個“造反團”,回到家中,便把這姐倆一起接了回來。葉紅走後,半年、一年……,終還是應了我的預感,再也沒有回來過。

  六

  後來的一段時間,我便很少出去玩兒了,每天在家裡默默的讀書,讀了一本又一本;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普通一兵》、《紅岩》、《我的大學》、《高玉寶》,還有《西遊記》、《水滸傳》、《鏡花緣》等名著,多是那個時候和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讀的。那一年,我的性格也發生了一點變化,好像成熟了許多,感覺煩悶的時候,就找一點寄託,學會了吹笛子和吹口琴。

  大約是快到11月份時,學校開始複課了;轉過年去斷斷續續上了一年課,又轉過一年,我們隨父親離開了瀋陽,在赤峰的一個山溝溝里開始了長達十年之久的“五七”插隊生涯。

  這些年來,每當回想起那段令我怦然心動的經歷和感受時,都會隱隱約約產生出一種莫名和不解,是什麼樣的力量和心理在主導着當時的我呢?但莫名往往都會稍縱即逝,因為這已經不重要了。毋庸諱言,葉紅是我童時接觸過的最心儀、最美好、最陽光的女孩兒。正是這個突然出現又匆匆離去的陽光女孩兒,無意中用她的美和可愛深深打動了我、吸引了我、影響了我,讓我在那短短接觸中,發現了美、感知了美,進而開始有了美的渴望、美的嚮往、美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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