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的童年裡都有一條彎彎的小河伴隨着他慢慢長大。對於我來說,只要看到那河、那山、那綠油油的麥田就知道快到家了。
那裡並不是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而是坐落在城鄉結合部的普普通通的廠區宿舍大院,門前是彎曲的河流,背後是挺拔的小山,院外是大片的麥田和菜地。大院是寂靜的,靜得在冬天的黑夜能夠聽到雪落的聲音;大院又是喧鬧的,每天下午放學后,只要寫完作業孩子們都會在外面瘋玩,傍黑天的時候父母就會站在門前喊:**,該回家吃飯了,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回答聲。這一幕印象太深刻,現在閉上眼好像還能聽得到。
說起來,四季之中我最喜歡秋天,瓜果飄香,天高雲淡,不冷不熱。可最讓人心裡舒服的季節還是春天。也許是濟南的冬天太漫長了,好容易盼到麥苗返青,桃紅柳綠,不整天瘋在外面簡直就對不起那身剛剛換下的棉衣。當然這時候好吃的也陸續出現了。我說的這些,大多不用錢買,在院里院外就有。很多人在提到春天的食物時都少不了薺菜。這種菜遍布南北,春天隨處可見,誰都吃過,一提它很容易引起共鳴。不像春筍雖屬美味但北方少見,很多人都沒吃過。又如餃子,對於南方人來講不過是道點心。而我每次吃餃子都是明明已經吃飽了,還要陸陸續續的“一嘗再嘗”,最後還得來碗餃子湯化化食。當然前提是我媽擀皮,那樣包出的餃子才真是皮薄餡大。好在這門手藝沒有失傳,我媳婦在擀皮上不說青出於藍,起碼也是旗鼓相當。
山裡的薺菜由於土壤少,根都比較長口感粗糙,田裡的因為土質鬆軟所以較細嫩。薺菜的吃法很多,涼拌、做餡、打湯都可以,它跟竹筍的特點有些相似,不論跟誰搭配,都不會奪其味。
除了薺菜最受歡迎的要數香椿了。以前多住平房,很多人都在屋前屋后栽幾棵香椿,就算自己沒種,街坊四鄰也都送一點嘗嘗鮮。新鮮的椿芽口感細嫩,有一種特殊的香味,不過也有人吃不慣,就像韭菜,喜者愛其香,惡者嫌其臭。“香椿芽攤雞蛋”是道好菜,在以前是可以上席的。關鍵在於要攤成一個餅,講究盤子多大餅多大,厚薄一致還不能糊邊,沒點手藝是辦不到的。椿芽用鹽略腌一下,洗凈稍燙過涼,空凈水分掛勻麵糊入油鍋兩面煎熟就是著名的“煎椿魚”。可以當菜也可以當飯。我就有過拿“煎椿魚”當飯吃飽的豪舉。不過椿芽是發物,不宜多食,有慢性病的朋友更要注意。吃不了的椿芽可以腌了當鹹菜,夏天吃涼麵切碎了當菜碼就不錯,最好是用蒜臼子把香椿根搗爛了加蒜水拌到面里,特別爽口,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試試。有次跟章丘的朋友閑聊,才知道在他們那裡蒜臼稱作掐臼。我們說搗蒜或者砸蒜,他們叫掐蒜(可不是能掐會算的掐算)。蓮藕他們叫蓮生(即是蓮花生的,又取連升的諧音)。都說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山東又稱齊魯大地,齊地古以淄博為中心,齊人相對務實、開放。魯地古以曲阜為中心,魯人更為尊禮、崇德,。章丘雖隸屬於濟南口音和風俗卻更接近於淄博,歷來有外出經商的習慣。濟南距曲阜雖遠但相對守舊、重禮。見面不論大小開口便稱對方為“老師”就是一大特色。濟南為何沒被淄博同化,卻被曲阜“赤化”,這是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有點扯遠了,話說春天還有一種美味,那是花錢都不一定吃得到的。這就是麥子,有人不禁要笑了,麥子誰沒吃過啊,況且那也不是春天的食物啊。不錯,您且聽我慢慢道來,我說的是麥子剛灌漿不久,還未完全成熟時麥粒,很柔軟,顏色碧綠,瞧着就喜興。嫩玉米的味道跟它有點像,但遠不及它香甜。張愛玲說她姑姑有次想吃粘粘轉,就是從田上帶來的還沒成熟青色麥粒,讓她聯想到“青禾”,她姑姑吃的是剝好的,要我說還是整個的麥穗煮熟了自己剝着吃香甜。麥穗放在手裡要先搓一搓,勁小了搓不動,勁大了又怕麥芒扎手,非得不輕不重才行。好容易把麥粒剝好,放進嘴裡都不捨得立刻咽下去。慢慢的嚼着,不但有一股清香,還有一份小小的滿足。我已經快二十年沒吃過它了。
以前我常想,人們在描寫春天的時候為什麼總離不開吃?後來想通了,春天眼睛可以看到桃紅柳綠,身體可以感受到和煦的春風,鼻子可以嗅到青草的芳香,耳朵可以聽到燕子的鳴唱,只有嘴還閑着呢。所以這時嘴裡嚼的就不僅僅是果腹的食物。而是在咂摸着實實在在的春天的味道。
(另:那一日去踏青,風不大,風箏悠閑的掛在天空,孩子和她媽媽一邊找着薺菜,一邊在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看到這一幕,我忽然想,若干年前我和父母在一起挖薺菜的時候,他們的心情也如我現在般快慰嗎?)
春天的味道 標籤:放牛班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