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的那個早晨,我在蝸居的小屋前的馬路上散步,你就停在我頭上的電線上,很隨意地梳理着翅膀,然後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今天早晨,我步來時,你還是如此。你知道不?我的許多夢裡與醒來,都是你的眼睛。你知道不?看着你清澈的眼底、清純的眸子,我忽然有一種鼻子酸酸的感覺,因為有一些莫名的東西在撞擊我的心靈。
我覺得,我應該找尋一些東西,譬如記憶。
那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也是春天。我赤着腳步在田埂上,把布鞋掛在脖子上。頭頂盤旋着一大群你的同伴,不知是你的父母輩,還是你的姐妹?一對對輕快的翅膀划著一串串忽悠悠的圈兒,她們是多麼的開心呀。而我是一個人。母親倒下了,再也不能給我做鞋了,我不能光着腳走同伴們一起上學的路,我怕我的光腳板被籠在他們的眼睛下,但是我要保護我的鞋。
你知道么?清晨的陽光不經意鋪灑開來的時候,麥葉上掛着的一顆顆晶瑩的露珠是多麼的可愛呀!它們發出空靈的光,直透我的心底。可是,我不得不用小樹枝拍打它們,否則會打濕我的褲腿和灑落在我的赤腳上。而此時,老師在敲打起慢悠悠的響徹于田野的鐘聲。我知道這是預備的鐘聲,但必須撒開腿,因為我還得跑到學校下面的小河溝里洗腳、穿鞋,趕在老師的前面搶進教室。課間十分,觀察着在陽光下一縷縷水霧從褲腿上飄散開來的我,單純得有如你的眸子么?
記得有一次放學回家,鍋里僅有一碗多飯,我倒些剩菜摻和着熱起等弟弟,自己只得撿起幾個馬鈴薯放在火上燒烤……。抬起碗的弟弟卻哭個不停,說咸了。我慌慌的遞水給他,很內疚地站在他的身旁。但是我沒有哭。
從小失去父母的弟弟,剛上初中就與書本訣別了,隻身單影到一個很遙遠的異鄉飄泊,我知道他體內跳動着一顆倔強的心,他有着較強的生存能力,但無論如何,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的他,在我心中永遠是一種疼痛。
而我離開故鄉也在飄泊,很費力地駕駛我的生命之舟。只有每年的清明節才回生我養我的故鄉一次,草木依舊,墳冢依舊,只是一些熟識的面孔在老去,一些陌生的面孔在不覺地增加。我知道,有些生命已成回憶,有些親人已剩背影。我與故鄉越走越遠着。
而你呢?會徒生這些感慨么?
其實懷舊是一種溫暖、一種乾淨、一種酸楚,它能剝離我們大腦中一些歲月里的污垢,沉澱下一些溫馨的真誠。
關於人生的話題,我真想哭。
離開故鄉,我變了。許許多多的矛盾的東西在大腦里充塞着。時而抱怨懷才不遇,時而又自怨志大才疏,更多的時候是在所謂的生存之道中肆意渾霍自己的生命:熱衷於一些極其飄渺的光環;算計一些有損人格的蠅頭小利;碎嚼一些莫名的牢騷;沉溺於一些極其幼稚的虛榮……。何時?許多劣根性的東西爬滿了神經;何時?思緒已遠離赤腳走過泥土的踏實。
而現在,一切被我所丟失了的東西,在你清純的眼裡找到了,因為你的眼,內涵着你飛越的山山水水、田疇、綠樹,還有緩緩的輕風。這些都足以洗滌一個人的靈魂。
你這麼專註地看我,不是看呀,這是一個生命在與另一個生命對話,你改變了我對世間和自己的看法——要善待一切,珍愛自己。
我知道,這裡不是你生命里真正意義的故鄉,你要飛走的,遲早要飛走的。可是,你現在已深深飛進我的心裡,成為我靈魂的故鄉。
(作者聯繫地址:貴州安順市普定縣委黨校)
飛進心裡的燕子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