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筆尖的墨。
顏色濃淡相宜,氣味稀疏相宜,也許研磨力度也相宜。
也許我會畫一幅水墨丹青、山水人家,抑或是寫一首漢宮青柳、元曲宋詞,還是點厾一部小說算了。長短無限,時間無限,就連把墨寫盡的宣紙也是無限。也許我會將墨點在池子里,這樣你可能會更加自由。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把墨融進我的血,反正血溶於水、墨溶於水,那麼墨也溶於血吧!也許我會收起已經蘸上墨的筆,用寒冰封着,如此一來,墨永存。
也聞孩童的哭喊,也聞蒼顏白髮的嘆息,但就是聞不見適合我這支筆的硯台。大院里,老一輩的還在說著哪朝的傳奇,女人們談論着誰家的胭脂好看、誰家的孩子好玩,只有一個書生靜靜地拿着我,用我的手指劃下絕妙的詞闕,每次沾墨時,便是最美的時刻。可我怕你的精血都化為只有情誼沒有生命的字體,於是我用盡一生描摹你本該有的清顏瘦骨,所以書生寫下的每一首詞都是絕美。旁人只顧誇他筆法好,卻忘了是誰的功勞。閑暇時,書生會讀四書五經,也會揮筆邀墨。我喜歡的是後者。
這天,書生氣沖沖的來到書房,一臉委屈。提起我,輕輕地點在你身上,用力地把我按向方紙。疼痛間我不知道他寫了什麼,後來聽女人們說他似乎是被一位女子辜負了情誼 。數天後,我才發現桌子上的墨跡——“錯矣!行人暗戀花,卻中情花毒。低眉湊耳語,信手拈晶珠。回望舊時光,悠悠思緒長。恐驚沉紅夢,寥寥是悲傷。我有心戀花,花無意向誰!此去迢遞,若非親故絕不返此地!知幾許,多情自傷己!”正看得出神,怎麼墨跡有些洇染的感覺?你哭了,甚是傷心。對不起,我無法控制自己,無法阻止他寫下那麼絕情的東西,我只是一支筆,更無法安慰你。
他走了,只留下那一張紙。後來女人們把紙拿給了那女子,聽說女子悲慟難忍,於他走後的第三天自盡了。看來又是一對苦命的情侶。女子死前來到書房,提筆寫了絕命書——“奴家自是知道公子多情,卻為何不解我意。奴家念君知心,故奉為知己。如今君離了我,怕是未解我心悅君兮。既如此,妾失一知己,當死,當死!!”同樣地,墨跡又氤氳了。之後書生上京趕考,在臨街茶肆中收到了她的絕命書。飄香的茶味凝結了兩份孤獨,酒旗飄蕩在寂寞的街頭,巷尾的吵鬧似乎成了背景。他端起杯子的手僵在半空,倏爾抖落一地茶香。最終他還是死了,跳到江中去。 當時誰也沒有在意,因為那時正是七月初七。果真如書生所言,他至死未歸來。其實心已歸來,身子真的不須歸。
空蕩的屋子裡,回想着女人們的爭論,他到底愛不愛她?其實這也無關緊要了,愛,便從此黃泉相依不離不棄;不愛,就陌路白首來世再惜。我輕輕地移到你的旁邊,用盡一生集聚的力量滾動到墨上。就讓我,就讓我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親吻你。爾後,一同乾死…………
後記:鵲伴情人語,相念是七夕。此生永不渝,他生長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