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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州筆記(下部三)青國學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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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彬州筆記下部之三

  青 國 學 友

  ------月下李說

  慶國是我學友,下鄉在一個公社,卻不在一個大隊,他距我有七八里路遠。

  一個大熱天,我們去鎮上趕集。剛走到街里,迎面就碰上了慶國,他們一行五人,全穿着白綢衫,黑綢褲,腰裡扎着紅褲帶,吊下一尺來長,頭上頂着草編的小禮帽,老遠過來,熱風一吹,那綢衫褲帶兒隨風飄動,很有點從地主莊園里走出的神爺,特別是在這貧窮的黃土原上,就越發顯眼,街上的農人就全往這裡瞅。

  我們見了,先是一驚,后就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打那兒弄的衣服,是去收租子的嗎!”我們笑說。

  “嘿嘿!”慶國拿掉墨鏡,說:“你看我還有啥變化!”我瞧了他半天,就感覺怪怪的,可問題在哪!怎也看不出來。

  “往上瞅!”他取掉了草帽。是個光頭。不對。眉毛颳了。他就怪在這眉毛上。

  “你是啥意思!為啥刮眉毛?”我問。

  “對社會不滿的人,是留頭留須,我對現實不滿,就刮頭刮眉,全光着好看,哈哈!”他說著竟自笑起來。

  他們順着鎮街走去,說是要給個夥計幫忙。那天這鎮上就出了大事:知青和當地農民打群架了,有一百多人,打了兩個多小時,整個鎮子被砸的一塌糊塗,連縣公安都驚動了,抓了幾個知青和農民這才平息。那事就是慶國他們乾的,也正是見我之後的半個小時里發生的。

  這事是因一個叫周莉的女同學引發的。

  周莉在學校是比較優秀的學生。做過班長、大隊長和學生會的委員,她待人善良、熱心,樂於助人,她有一雙大眼,彎彎的細眉,講話細聲慢語,學校時她還是許多男生追崇的偶像。文革里她父親寫過的一個劇本被告說有反黨言論,打成了反革命分子,從此她就變的沉默寡言,不大合群了。上山下鄉時,她被分在離公社不遠的一個大隊里,幾個同學都是臨時湊在一起的,她覺得遠離熟人心裡會好受些。可生活不到一年,同學之間就有了矛盾,分了灶又分了家。她和另一個女生一起過日子,那女生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回城去,她身份不好,也不想回家,就一個人過着。

  慶國是去過她們隊里的,幫她挑過水,劈過柴,從城裡帶過東西,她對慶國有點意思,但慶國另有心儀,因此他們的關係就比朋友要近,比戀人又遠。一次慶國路過這裡,便趕上一場大暴雨,他只好在周莉那兒吃了午飯,雨停了,正想走,村裡有人喊:塌窯了!死人了!慶國他們忙跑着過去,是一處地窯灌了水,水有一米多深,一孔窯有了裂口,眼看有坍塌的危險,裡面卻有一個七十多的老太病在炕上無法出來,家裡的男人外出了,無人能抬的動,加上這水,就更沒人敢下去,滿窯頭的人亂喊,就不見人下去。慶國急了,一腔的熱血沸騰着,嗨了一聲,竟從窯頭上跳進水去,村人一片喊聲:我的媽呀!二敢子!慶國從水裡站穩,划拉着水進窯去,不一會兒,便背着那老人出來,放在安全地方,家裡的女人感激的流淚,慶國卻濕着衣服走了,回到周莉那裡用火烤乾,剛要走人,這村裡的一個書記來了,說要感謝知青英雄,還要上報公社,讓大家向英雄學習等等。慶國聽的耳煩,還感覺這書記不停的用眼掃着周莉,那眼神讓人不舒服。慶國打發了那位書記,便問周莉情況,得知這書記當過兵,上過高中,有點文化,在部隊做過宣傳工作,嘴巴很能說,在公社也算個文化能人。可這人有個毛病,見了女人就走不動路,特別是好看一點的女人,他能盯住不放手。慶國聽了,心裡很擔優,特別讓周莉要小心防範。其實這知青下鄉半年,這書記就盯上了周莉,時間久了,大家也都看出點眉目,周莉心裡有數。一看到他那賊眼,周莉心裡就有點寒顫,但是總躲不過去,他是大隊支書,關心知青理所當然。

  正是由於他的關心,這支知青隊伍在半年裡就分化了,男女分了家,周莉和一個女孩住,那女的說身體有病,書記就常常准假,一回城就一兩個月,周莉整天提心弔膽的過活,好在她們是和村人鄰居,害怕了就去串門,還有個人照看。那年秋里,下了幾天大雨,周莉的窯灌水了,說是遇上了鼠洞,那支書記跑前忙后,把周莉安排到一個社員家,並說要把村口那座老廟舊房給周莉改造一下。他安排了社員,十多天就修葺一新,很快就讓周莉住上了新房。起先周莉還很高興,因為平房要比窯洞住着舒服,但慢慢的,她就感覺到什麼,只要她一人在時,夜裡總覺得外邊有動靜。她出去過幾次,都沒有發現什麼,竟然有一次撞上了書記。當她打開房門時,院里居然站着個人,是那書記說話了:我見有人在你門前晃蕩,就趕緊過來看看。你咋進院的?周莉顫微微地發問。你門沒關緊。書記話畢,轉身就出去了,周莉忙上前把門椽子頂緊,心裡突突在跳,那書記突然又扔過一句話來:放心睡覺,這村裡有我呢!那夜,周莉裹着被子坐了一夜。

  周莉回城了,在家裡待了一個多月,心緒也好多了。她回到村裡時,已是下午。那天開始冷了,秋風呼呼地吹着,滿院都落着枯柿葉兒,周莉掃了兩擔籠柿葉,給灶火洞里煨了一籠,便感到疲倦了。從城裡回來,坐幾個小時的汽車,又幹了半響活,就想早早睡覺。她便關好院門,房門。關窗時,發現窗框上的插銷沒有了,她找不到東西,便用廢紙墊在窗縫了,怕那夜風吹開了窗子。她吃了些從家裡帶來的點心,便早早入睡了。正是她太勞頓而睡的太死,也是她心情因回家而變的很松馳,往日那些警覺全麻痹了。那天夜裡那位村官支書趁機越牆翻窗,鑽進了周莉的房子,糟蹋了這位城裡的姑娘。當這禽獸滿足了慾望以後,便翻窗而逃,周莉整整哭了一夜。以後的幾天里,周莉不吃不喝,正巧趕上慶國他們來了一次,得知了這一件事,也就引出知青大鬧鎮子事件。

  那日趕集,慶國他們摸准了那支書在街上賣棗,便派人佯裝買棗,他們連吃帶罵,逗操了那書記,他剛想發火,去的人上前就是一頓飽打,那書記滿臉是血,怎能咽下這口氣,跑回村子喊人,慶國也招集了幾十號知青,就在集鎮上大打出手,鐵銑、钁頭、馬鞭都用上了,知青傷了幾個,村民也傷了不少,幸虧公安來的快,不然會死人的。可那書記不會死,他把人帶來,打起了架,他卻悄悄溜了。這架打的那麼大,可都不知到為啥打,這事傳遍了全縣,也傳到了地區,就有人注意這事的原由,但它必竟是半年後的事了。

  那支書挨了打,卻扔賊心不死,多次去騷擾周莉,隨未得逞,卻對周莉的心裡打擊越來越大,最終使這位原本優秀的女青年幾天之間就精神崩潰而瘋掉了。記得一個落雪的日子,那雪很大,紛紛揚揚地飄着,雪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層,路面上的積雪被人踩成了冰道,腳走上去,刺溜刺溜的打滑。望着遠方茫茫的雪霧裡,有幾個人影兒在動,又好像在圍着一個東西在看。我們走近時,看到幾個村民在圍觀一個人,上前細瞧:見一人頭帶軍帽,爬在雪地里,不停的在喊:我要當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抓壞蛋!那聲音很熟,突然我們幾個同學都感覺出什麼,天吶!不會是周莉吧!我們急忙蹲下去,把那人扶起來,果真是周莉,她真的精神了。我們大家把棉衣脫下來包住她,攙着她回隊里去。

  進了院門,她便嚎啕大哭,哭着又哈哈大笑,滿臉流着淚水。同學們幫她洗臉暖手暖腳,正暖着,她發瘋似的跳下床去,光腳又往大門口跑,又被同學們抱着回來,她竟死命的在哭在喊:我要爬雪山過草地,要去抓壞蛋!同學們都落淚了,有人出主意,還是用繩子把她綁住,她就安靜了許多。幾個女生圍着她在勸說,說著就都哭了。周莉望着大家又哈哈的大笑起來。後來的日子,周莉都是在同學的幫助下度過的,這時的慶國已回城接周莉的父親去了。

  當寒冬快要過去的時候,這件事有了結果:那支書因強姦罪、破壞知青上山下鄉罪被判刑。周莉因受害致病,結束插隊生活,戶口轉回城市。當然這件事能有眉目,多虧慶國到縣公安局找了省上蹲點縣公安的領導,那人聽了一氣之下限期破案,才出了這樣的結果。

  事隔數年,我們都回城工作了。一天在街上閑轉,突然一對母女迎面而過,那母親扶着女兒慢慢往前走,女兒竟頂着一個潮濕的毛巾,邊走邊說:我要爬雪山過草地,我要抓壞蛋!這熟悉的言語立即讓我頓下腳步,轉了回去。

  “是周莉嗎!”我問老人。

  “你是!”她媽媽望着我。

  “周莉的同學,一塊兒下鄉的。”我講。

  “噢!都回城了!”

  “已經工作了。”

  “那就好,那就好,要好好珍惜生活呀!”老人說著,眼淚就淌了出來。

  “周莉怎樣!”

  “唉!辦法都想盡了,還是這樣。”老人搖着頭,又抺起淚來。

  我無法再說下去,因為我的眼淚已經快要出來了。

  周莉母親那飽含淚水的眼神,讓我許多年都忘卻不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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