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甘南縣曾出過兩本書:《甘南國畫》和《甘南詩詞》。甘南也曾被國家的文化部贊為書畫之鄉。
甘南鎮傍着一條母親河,叫音河。在那河畔,行走着一些低吟的詩人和丹青的聖手,是為甘南詩人和甘南畫家。他們多為鄉間的土人,所以那詩與畫,就叫做農民詩和農民畫了。
甘南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可我卻不知道,我隱身在荒蕪的深山裡,正兀自做着我酣甜的夢。我身為農民,卻自詡錦口秀心,好在田間吟詩,好在老屋弄畫,能橫筆成章,不知可入得這個行列。
我是應該有自己的一間不大的書房的,儘管是土屋,土地,土牆,土炕。所有的一切都是土的。
我要拿出一大張雪白的紙,在上面用大筆潑墨寫幾個柴禾棍子似粗壯突兀的字:老守田園。並把他裝裱了字框,掛在我靠牆的寫字作文的桌子上方的牆壁上,讓我在桌子前看書,寫字,作畫的時候,一抬頭便見了墨拙的它,讓那襲人的墨氣撲面過來,我那心裡就劇烈地涌動着鄉土的情,我的眼裡就飽含着滾燙的淚。
我的牆壁上也是該有兩張農民畫的。
一幅是我的一張水墨自畫像。畫幅僅十四、五寸,為肩往上的一個頭像,半側着臉,畫面清爽,一團墨氣。畫面中的我被墨黑着發須和眉眼,也陰着臉,比我深沉多了,有思態,上左下角題一行小字:桑麻自畫像。我喜歡。我把它也用相框裝起來,掛在了緊臨書桌的上方靠左的位置,我朝夕地目注了“他”,更是在審視我自己。
我又一定要畫一幅《北方農耕圖》的橫幅,然後把它掛在書房裡,我看了之後,心裡才會舒服。畫面滿幅的綠,是山間,更是田野,很闊大。一掛木犁,一頭躬耕的牛,一位頭戴斗笠,衣衫襤褸,佝僂着背,曳犁而行的老農,它們很小,幾乎被淹沒在山間了。老農肌膚泥土色,披着太陽的光輝,花白的胡茬拉撒,面目滄桑,正覷眼打量着遠方。我把它掛在了左首的牆上。
我想到了村前的小溪,想到了它春日裡的萬千景象,於是我再捉筆塗了一幅《柳簾燕舞鴨戲水》的豎幅,畫中有綠的迎風柳,只見垂條,不見樹影,有兩隻墨燕,姿態翩躚,有輕盈態,與那柳枝都浮在風裡,被風亂了形。畫中又滿有清的水,土的半邊岸,那河曲着,把那水都流到了畫外去。幾隻活潑的鴨子嬉戲在水中,盡情地撩撥着水波,有田園的趣。有兩隻鴨子只露了半個身子,一隻有頭,一隻有尾,它們正從畫外游進來,也從那畫中暢快地游出去。我把它掛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我右首的那面牆空着,我把它獨留給了那盞滿月大小乳白色的月形牆壁燈。
書房布置妥當了,畫也作完了,我志得意滿,便靠着土牆長久地佇在那裡。而思緒,像只蝴蝶,由六、七月間敞開的窗口飛出去,飛到那晴空下的村莊和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