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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瘦水古石橋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見慣了交叉流轉的立交橋,領略了穿山越嶺的高架橋,然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忽視那千百年來一直堅守在鄉郊山野恢恢布施的古石橋。

  我怎會忘了這些自悠遠的年代里從容而來的古石橋呢。

  是誰趟過了千山萬水歷經跋涉之苦,才駐足這溪河溝谷岸沉思默想:路行至此,豈能前功盡棄,半途而廢!於是,一聲召喚,喚醒了沉睡的山靜默的水。熱血沸騰間,空曠的山谷里,汩汩的水面上便飄蕩着強勁的斫擊聲和渾厚的號子聲。錘擊釺斫下,一方方粗重的精石僅憑血肉之軀被千方百計搬運到溪河之畔溝谷之側。精心設計,巧妙布局后,又是一番精敲細鑿,在叮叮噹噹的敲斫聲中,不依賴任何粘合泥料,貌似隨意堆砌,實則匠心獨運,一架風格或精巧或粗獷,樣式或梁式或拱式或亭式或墩式的石橋艱辛誕生了。

  於是,跨山越水,一橋溝通,成就千秋功業。往下的日子裡,石橋朝朝暮暮迎送南來北往,歲歲年年慣度秋月春風。這一過就是千年百年啊,千百年的守候,只為橋下的水流橋上的人流。朝霧裡揮手告別,暮靄中翹首相望,月色下呢噥情話,鮮活的場景歷歷在目。橋面踏過或穩健或輕快或踟躕或急促,異樣的腳步聲聲聲入耳。

  時光荏苒,歲月悠悠,古石橋在悄無聲息中又被賦予多少新的內涵,顯然它已不再單純。對此,與類無爭、忠於職守的石橋或許不知。

  我們常念叨: 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卻從未認真去把它同這些古石橋做個牽強的關聯。姑且不論這話中所蘊含的那博大精深的哲理,單膚淺地從字面上去領會,似乎可以這樣的附會:喜水之人大智慧,愛山之人多仁厚。可以說,石橋就是山與水最精妙的結合,是智和仁最完美的結晶。它集山石之精英,扼水流之緊要,匯人工之匠心,度世間之仁愛,樸實厚重。或許正是它們有如此的魅惑,所以,好事的人置眾多散落鄉郊野嶺的古橋被荒廢沒落的危險於不顧,卻在繁華喧囂的都市或華麗的園林里無中生有地捏造那麼些仿古的石橋,怎不叫人頓生厭惡之感呢?不倫不類又毫無意義,簡直就是穿着旗袍跳街舞,大煞風景的。

  至於為何要弄出這麼些沒有倫類的事來,我想,這隻不過是在城裡吃膩了大魚大肉的人突地回味起鄉下蘿蔔白菜的那份清甜味來了吧。何止是古橋,在中國,其它古建築似乎都有同樣的待遇。如此這般,那些淹沒在風雨侵蝕中的古石橋勢必就會跌入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了。

  不知何時,機器鼓噪的轟鳴聲破碎了石橋沉醉安享了千百年的夢。於是,心驚肉跳中,風蝕雨剝下,石橋悄然疲沓。生活的節奏已然打亂了它們沉穩的陣腳,生硬又毫無情面地把它們撂在荒廢了好久既邋遢又疲軟的鄉野山間狹道上,任由歲月無端地撕嚙。它們溝通了萬水千山,卻怎麼也跨不過歲月的長河,犀利的歲月已把它們的容顏沖蝕。往日的風光不再,曾經的容顏已改,石橋漸漸落寞了。

  細數流年過往,滄桑的容顏見證了太多的風花雪月,演繹出太多的風流韻事。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橋下消瘦的流水,付與無端拂過橋面四季的風。我不想也不願在這“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的高效時代里,去無力地哼唱“二十四橋仍在,冷月無聲,波心蕩”這煽情的曲兒。

  雨絲不解風景異,風緒哪管日月新。曾經柔情蜜意的風雨也一改常態,變得面目猙獰。從此,痴情的石橋再也體會不到往日那風調雨順的情調了。即便橋上的亭柳如何聲嘶力竭地招喚,也招不來那匆匆離去的腳步,喚不回那趑趄前行的背影。問山,山不語;問水,水無聲。夕陽西下,暮色蒼蒼,疲倦了的石橋愈顯蒼涼。從此,我不再放步斑駁坍圮的石橋,不再依偎橋上模稜兩可的雕欄。我怕呀,我怕碰碎它們歷經滄桑布滿老繭的心。

  心底一直有個情境刻畫如新。

  在落日熔金的黃昏,沿着涓細的青石板路悠悠閑步,迎面一架雙拱石橋直跨清流淺瀨的小河。循着橋延伸的方向,不遠處是一屏晚霞籠罩的山,山腰炊煙幾筆。夕陽在落山的片刻,似乎遲疑了一會,從山頂投下數道金光。映照在橋面被踏磨得光亮如鏡的青石板上,石橋便如鍍了金的青銅器,古樸中透出典雅。

  坐靠橋頭被攀爬得滑滑溜溜的石鼓上,往橋下望去,另有一番熱鬧景象。此時,早有一群放牧歸來的孩子,赤裸着身子在小河裡玩得不亦樂乎。膽大的幾個,有的趴在橋墩上,有的蹲在橋拱里,更有甚者,飈到橋頭邊上那顆歪脖子大柳樹上,伺機往水裡跳。此情此景,任憑誰心裡都會痒痒的,絕對有種寬衣解帶的衝動。

  西去的夕陽轉念間便跌落山背面的深淵裡,而月亮不失時機地從另一邊爬上來,朗朗地嵌在天空。孩子們已盡興歸去,小河恢復了平靜。石橋亦偷了個閑,藉助月光,在微波的河面拓印出油墨清晰的倒影。流水輕輕晃蕩着倒影,石橋便如一葉小舟在水中漫溯。橋上垂伸到河面的藤蔓,在流水的作用下,脈脈含情挑逗着水下的那輪月。此時,除了橋下潺潺的水聲和橋上石縫裡疏朗的蟲鳴,周圍一片寧靜。靜默橋上,思緒隨着柔和的風,飄得好遠好遠。

  可是美景不常好夢難再,犀利的現實已把它們支離成一塊塊如從橋上坍落河床的碎石。從此,石橋沉淪了,好久以來它就這樣擺出一幅慵懶的姿態,蜷縮在寂寥的荒野,獨自黯然傷神。橋下的水早就消瘦得只剩一縷遊絲,瘦骨嶙峋的河床滿目狼藉。而昔日流金的山呢,挖心掏肺,被強行注入一股股薄情寡義的寒流,無暇自顧。即便橋上風光了好陣子的風雨亭,也遮擋不住來自現實的凄風冷雨。

  乘坐時代的列車,大意又大氣的人,雖然獲得了超前失重似的快感,卻丟失了一路的好風景,遺失了那些曾經給我們帶來諸多便利的歷史遺物。 如若再不剎車,我們將永遠回不來了。

  很是期待那山那水那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