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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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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採桑、摘蓮、浣紗、搗衣,都是平民勞動的光景。看似是勞,是辛,卻是一番清麗的陌上風景。滿田的耕夫蠶婦,滿園的青衫羅裙,同在一個大大的風景里,人人都覺歡喜。

  不是畫里的美人,不是宮廷里的媚寵,不是驚世的才人。陌上的美人都如羅敷一般“日出東南隅,陌上採桑去。”雖是勞身,卻也有着歡騰的氣象,每處作場也亦如歌舞之地,連陌上河邊都可拾得翠花鈿。她所到之處也驚得陌上的漢子一陣唏噓。

  分不清陌上的景與美人,到底是誰點綴了誰?這樣靜謐、純粹的美渾然天成,無邪淳樸,散發著無盡的泥土氣息。這華美不是漫天舒捲的天女散花,卻是深沉內斂,像是深植泥土中的灼灼桃花,嫵媚艷麗卻又絲毫不張揚招妒。十指採桑忙,顏面泛紅光,一個季節的爛漫,還有人世的諸多歡顏便都寫在了她的臉上。

  佇立在陌上,才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真意。這裡麥隴坶阡,茶隴依稀,桑樹林立,彷彿“無限江山”盡在這方寸之間。“日月行於天,江河麗於地”,去哪裡尋找這田疇閭閻的親切,這六合八荒的整齊與整潔?這裡無聲,唯有靜默,唯有停滯的光年,使人彷彿剎那間成了光陰里自由自在游泳的魚,不用問身處何方,意念何往。

  河邊的浣紗女依舊迎着晨曦,伴着晚霞,或洗菜,或採蓮,或洗衣,怕是與水結下了不解的情緣,每日都如約而至。溪流緩緩而過,小魚慢慢游去,石頭安然卧立,水草無憂無慮的嬉戲。河水柔柔地從指縫間悄悄溜走,像極了細碎而悄然逝去的日子。菜葉也要掙脫人的手,偶爾隨水漂走。這清淺的時光,靜靜的流年卻真真是如花美眷,將我的魂兒牽。

  時光在陌上被湮沒在老牛的哞叫聲中,也被牛羊款款自由的步伐踩下一個個印跡,落在陌上田間地頭。牛羊細細咀嚼時光的嘴唇,搖動的尾巴,加上飛舞着的蝴蝶小蟲,一幅寧靜和諧的陌上風景圖便瞬間被勾勒而出。牛羊時而仰天長嘯,時而俯身啃草,俯仰之間皆是陌上人間。我喜歡撫摸老牛光滑順溜的毛髮,凝視它那渾濁如銅鈴般的大眼,裡面寫滿了滄桑與悲苦,更多的是慈悲與隱忍。

  走在陌上,滿眼都是清寂,腳下是婉麗,頭頂是清新。羈鳥飛舊林,南山開野菊,卻也難怪陶翁沉醉傾心於此,拋卻仕途功名,不戀塵世繁華,唯獨戀上這陌上寂寞的風景。其實天地之間,任人生如何華麗深邃,終究抵不過這陌上詩畫般的平民風景。

  胡蘭成曾說,“人世的諸般妙好,皆是一個生命的演繹,而在勞動中有着人與物的親情,好比女孩子刺繡,看着繡的花從自己手裡一朵朵生出來,有歡喜”。陌上是耕作之所,勞動之地,沒有張燈結綵,沒有燈市龍舟,沒有吆五喝六,沒有愛恨情愁,只有日月靜好,山川迴環,只有雙手與泥土的摩挲,可是卻偏偏讓人生出些情愫,流連忘返。

  陌上花開,邀君酔賞,莫使匆匆流年度,緩緩歸,緩緩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