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對江南似乎情有獨鍾,描寫江南的麗詞佳句不勝枚數。漢代無名氏的“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以及白居易的《憶江南詞三首》等, 都描述了江南多姿多彩,明艷清秀的旖旎風光。最有名的當屬唐末詞人韋莊的《菩薩蠻. 人人盡說江南好》了,韋莊把江南青天碧水,聽雨入眠的舒適悠閑與對故土的思念巧妙地揉在一起,表達了因故鄉戰亂而不能歸去的沉鬱心情。花間詞派鼻祖溫庭筠在其所作的《望江南. 梳洗罷》中,用了近乎白描的手法寫了一位女子因愛人遠行而深閨獨居的幽思寂寞,其用詞生動精準令人叫絕。據傳韋莊曾失意落魄,溫庭筠則是個浪子,兩人成為花間詞派宗師,和其人生際遇不無關係。
一般寫江南的詩文,除了山漸欲迷離,柔情皆煙雨的江南景色外,還有重要一點就是抒發離情別緒,羈旅愁懷。南宋時期,大量北方文人為躲避戰亂而南遷。國破家仇並未讓這些落魄文人奮發上進,卻整日吃酒荒唐,無拘放浪,所作詩文狹隘懦弱,以致此種文風蔓延,其所表現的惜別傷極之情影響至今。南方濕潤多雨,氣候宜人。南方人性格敏捷聰慧,多愁善感,文風消沉或多或少是受氣候環境影響。
詩詞的魅力竟然可以影響千年,或豪放或婉約,不因時代久遠而湮滅,卻因了文字超強的生命力而經久不衰。只是今人並未延續前人珠圓玉潤的曼詞,卻將前人萎靡頹廢之風繼承下來。一說到江南,不是烏篷船就是石拱橋,還有青石板的小徑,幽深的街巷,縹緲虛幻的足音總是令人莫名的心痛;一說到江南女子就是婉約靈秀,沉靜幽怨,就連印花藍衫也成了記憶里一道憂鬱的風景。
縱橫交錯的河道,枕一片水鄉風情。頭戴氈帽的船夫悠悠地搖着船槳,水面劃過的麗詞清曲已經歌詠了千年;倒影的白牆青瓦,長長的雨廊是飄動在水面上的江南童話。
古時烏篷船不知和現在有無區別,細雨落在船蓬上,朦朧迷離,“吱吱”的槳聲彷彿訴說著無盡的纏綿,令人夢縈魂牽。溫潤的江南孕育了獨特的寧靜與細膩,無不透着水的韻味,似女人柔滑的肌膚,光澤純凈。
這片雋永的溫柔鄉,不知是否出過攻城拔地,開疆闢土的勇士,卻養育了南北無數慵懶文人。翻開唐詩宋詞,不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鏡花水月般勝景,就是“香閨寂寂門半掩。愁眉斂,淚珠滴破燕脂臉”的閨中寂寞相思。江南過於迷濛,過於嫵媚,就像在不經意間,就觸摸到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少了金戈鐵馬,烽火狼煙,氣吞萬里的豪邁,卻多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脈脈溫情,草長鶯飛的江南承載了太多人的夢想。
南人細膩,北人好鬥。但不管南人還是北人,在景物的雕鑿或女性的描繪以及她們的愛恨別離卻大都是婉約風格。這應該是入鄉隨俗,近朱者赤吧,久而久之竟形成一種纏綿悱惻的固有意境,以致泛濫。於是,在許多“老生常談”里,江南成了醉死夢生地,江南女子成了百轉千回的愛情夢囈。就連小橋流水、古典園林也成了文人筆下說不完的韻致,道不盡的風情。
文人的世故表現為矯情,其虛情假意無所不用其極。一說到思念就心中酸楚,一說到別離就無語哽咽,連水滴青階,雨打屋檐,也能敲出痛來。文人大都是理想主義者,而理想主義從來就是一個簡單的夢想。一些人沉浸夢想不願醒來是因為現實的失落,另一些人則乾脆逃入青樓,宿花眠柳去了,不過和妓女廝混需要銀子或才情。過去江南妓女們大都才貌俱佳,有情有義,比起那些文人的陰柔反而多了一分剛烈。
江南畫舫常常是文人們吃花酒的場所。燈火璀璨里,佳人在懷,別是一番情趣。據說喝花酒在南宋最為流行,茶坊酒肆,章台青樓,都是喝花酒的所在,亦成為當時流行時尚。說起花酒畫舫,不能不說起到秦淮河,明月當空,水波瀲灧,畫舫紅光四射,佳人才子夜夜歡歌。
說到秦淮河不能不說秦淮八艷。據說八艷容貌艷絕,才氣逼人,且都具有愛國的民族氣節。她們身在青樓,卻懷報國之志,雖為女流,卻非犬儒之人、頹廢之士可比。女人立志則牙可斷鐵,雖九死而不悔,着實令人感嘆。不過,她們身為妓女卻心性孤傲,若非治國之士、無過人才華是近不得身的。這也註定她們生前落寞,死後凄涼。
古人寫江南是用眼睛發現,今人寫江南卻是造作。眾口一詞的景色,千篇一律的感傷,還有一絲遺憾,一聲輕嘆等等。現實的壓力和寂寞,生活的枯燥和無所作為,性格的柔弱和浪漫,情系山水而心牽古人,歷代江南消極悲觀的文風泛化,面對江南景色,不免“長太息以掩涕兮”了。實際上這也算是“年少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而已,大概是愛上文字的人不懂得何以為樂吧!
其實,現實就是現實,江南依舊是江南。羅裙輕擺,卻無意惹塵埃。失意的臉上寫着旁人看不見的煩惱,麻木的心是無法釋放的壓抑的日子,纏綿的夜雨或許是無法排遣的愁緒。風停雨住后,陽光還會從雲層里鑽出來。青石板台階上,印花藍衫的女子還會挑着水桶到河邊汲水;江面上,打魚人還得撒網捕魚……畢竟還要討生活。他們並不知道,在別人的眼裡,這裡是仙境,汲水的女子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夢中情人。
無人愛我們,所以我們總想製造一些際遇,因為浪漫是刻意做出來給人看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