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長發蓄了又剪。一地亂絲。象暮秋衰敗的草。枯槁的顏面隱忍無言。春日蒸蒸是下幾世的事情？日子就是這樣吧，用心度着的時候青蔥嫵媚，零落了，也不過是一地狼籍。果真倦了嗎？竟失了打理一掛長發的耐心。放棄比開始容易。
??五月天。如鬼魅女子，艷如桃李，又凜若冰霜。走着，朝雲暮雨，次遞流轉。停下，便是一縷安靜的香。實不該被辜負。
??多了輕衣薄衫的行走，心安神泰者卻少。談笑如常，只是霎那間神思恍惚，目光遊離，透着一股灰心。那樣的人，幸福象衣上紐扣，每天都在觸摸，熟視無睹。某一刻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掉落了一顆，再也配不上原樣的。於是，以刃裂帛。從此，無衣禦寒。從此，天地都瘦。
??街邊洋槐，老了也能捧出顆綠色的心。行至蔭下，聞得葉葉私語，陽光被風舞散，從葉隙間落下來，擲打枝下的黯然眉目：誰人那麼不合時宜，在繁花暖香間把殘枝敗柳的故事又說一遍。
??折回，將余發染成陽光的顏色。
??
??二
??日間有人在窗外整理花圃。霜白頭髮，看起來年逾六旬。精神矍鑠，象是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不容疾患入侵。日日與花草竊談的人，倒格外多出一份質樸敦厚。隔窗問，“師傅，栽的是什麼花？”“木槿。”溫溫地笑，再不多語。
??無從知曉他的花間心事。是濁世里尋一份差事維持生計，還是看透了人情世故，將心轉寄於草木。想必他也覺得，人總是一張風塵面目寫滿是非恩怨，比不上弱小的花草眉開眼笑。
??曾有願，來生要做株花的，綻於五月陌上，只負責美麗。矯情。
??自知轉世做不了花，現世也做不了養花人，更不去折花。每一朵都是唯一的美。美無法收留。寧願與其對坐數時，等它心甘情願地萎謝。生命如此，才不會太寂寞。
??亦不該輕易用情，每一段情緣都是一劫。凡劫必傷人筋骨。當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里守着，心境微冷且安然。盟誓如花，不開出來，才不會敗。
??
??三
??而時間裡，誰又能料得准因緣際會。
??路上相遇，錯身之際四目交合，心裡驚動，這人我認得！前世今生竟一時想不起。回眸索憶，卻不曾止步。周遭人潮洶湧。然後，緣盡。
??深些。十指相扣。或許根本說不上什麼前世之怨來世之緣，也不是來赴千年之約共入紅塵。只是在同一時刻同時抵達，一同經歷片刻的風流雲散。註定不能共塵世中每一場悲歡。遇見。如此簡單。
??再深些。琴瑟相諧。惦念對方俗世的冷暖，共享彼此心中的天籟。他（她）是一扇門，輕輕推開，給你一片廣袤天地。關上了，你也只想守口如瓶。其實愛與不愛都是自己的事。終要自行了斷。
??而時間裡，誰又能留得住斜風細雨。所有的幸福和疼痛都將被褪盡顏色。也許還會在某一時刻以原來的眉目再現，極象從衣櫥底部翻出一件陳年的衣，依舊暖，卻不會再穿。
??終了，一人成城。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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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每天，早早捻亮燈。那時黃昏剛剛來臨，天色將暗，最後一兩隻晚歸的鳥掠過窗前，隨風入了巢。夜還在奔赴的路上尚未抵達。點一盞燈，空空的房間突然就滿了。日復日，心情如燈影明滅。
??晝夜交接的空隙容易令人迷惘。彷彿面臨闊水，人如輕舟，靠了岸，又離了岸。是帶着點滄桑的。而形色各異的往返，深刻或淺薄的靈魂，都將慢慢被時光收回，殊途同歸。
??生，如此喧嘩。如此寂寥。
??把聲色交織的夜關在門外，若有豐潤的月色自窗泄入是最好，孤獨亦可以百媚橫生。若只有一盞煢煢的案燈，映照赤裸的靈魂，便可以上演一出飛蛾撲火。
??最不可做的，是去掀筆底的波瀾，字字都似血里撈出的，風乾了，也透着舊魂的幽怨。
??莫如放一段幽幽的簫音，起落間忘卻所來徑。芳菲都歇處，生命如落花流水。
本散文作者：陌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