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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想起山裡的乾爹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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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處山間僻嚷,在大山深處。我來來往往去過好多回,沒去過的人想不到這裡會座落着一個很不起眼的山寨。

  好多年前的時候,假如要去這個山寨,得走一條長長的盤山的山路,遠遠的望去,宛如一條屈曲爬行的蛇,在山間蠢蠢欲動。路很陡,彎彎曲曲從山腳盤上去,一路上繞來繞去的,快要進入山寨邊時,一眼就看到村口上有一棵呈傘形高大的香樟樹,樹下牢牢地擺有幾塊大石頭,可想而知,這幾塊大石頭平時是給進村出村提供歇一歇,坐一坐的地方。一走進寨子,只見寨前寨后都是綠樹成蔭,屋前屋后都是翠竹相映,整個山寨掩映在綠樹翠竹之中。如今,這進寨的山路已修成了一條平整的水泥路,一路坐車直到家門口。

  這個山寨里,住着我鄉下的乾爹乾娘。

  這些年來。只要一有空閑山寨,我都會去看望我的乾爹乾娘。小時候,我多災多難,弱不經風的。經常鬧病,一病就是十多天,那是的鄉下缺醫少葯,要麼就請鄉間的土醫治治,要麼就請當地的法師鬧法場辟邪,父母們的錢米花銷了,我的病好不了幾天,父母親看到黃皮寡瘦的我總短嘆長吁。父親總會心疼而開玩笑地說:“怎麼養了你這個病殼殼。”話雖這麼說,兒子還是父母的心頭肉。我十歲那年冬天,我的屁股後面開始長了一個大膿包,結果一個接着一個長了三個,我整天床上躺了三個月,直到第二年開春才爬起來,至今我的身上還有三個遺留的疤。父母親讓當地的算命先生為我算命,說我的命薄,要再找兩個父母認乾爹乾娘。就這樣,我就拜祭給這山寨一家梁姓的乾爹乾娘為乾兒子。

  說來也巧,自從拜祭乾爹乾娘之後,我就如同脫胎換骨似的,活蹦活跳的見風長。回想起來,我也認為,乾爹乾娘就是我再生父母。

  後來,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父母親總會帶上我去乾爹乾娘家。有幾個署寒假,我就在乾爹乾娘家度過的。直到學校開學了,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乾爹乾娘的家。乾爹乾娘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子都比我大,我認他們為哥為姐,他們認我為弟,乾爹乾娘認我為小兒子。總會把最好吃的東西留給我,一年要給我置幾套心衣裳,好吃的東西吃在我的嘴裡甜在乾爹乾娘的心上,漂亮的衣裳穿在我的身上笑在乾爹乾娘的臉上。在這樣的家庭里我享受到的是一種別樣溫馨的親情。

  隨着我的漸漸長大,乾爹乾娘的形象在我心目中越發清晰、明朗、高大、完美。我用一句樸素的話說:乾爹乾娘這輩子苦。兩個兒子要豎兩棟屋要娶兩個兒媳婦要嫁一個女。

  那年農曆冬月,冬陽暖融融的,乾爹乾娘要蓋新房子了,村裡人都趕來幫忙,男人幫着抬樹、鋸木,女人們幫忙挑水洗菜煮飯,熱熱鬧鬧,大家齊上陣,沒幾天,一棟嶄新、高大、寬敞、潔凈的木房子便傲然地挺立起來了!它在小山村裡是那麼得出色、惹眼,鶴立雞群,她像一個驕傲的公主般佇立在小村前,高貴、優雅。

  乾爹乾娘站在新房子前,一個勁笑......

  第二年的冬天時節,乾爹乾娘把大兒子的大媳婦娶進門來,笑容蕩漾在全家人的臉上。村裡的人們見了乾爹乾娘便不住口地誇:這麼多年來你們沒有白苦白累。看看,兒子媳婦們多能幹啊!通情達理又恩愛和睦,乾爹乾娘點着頭,笑眯眯的.....

  這個冬天陽光暖暖的。

  兩年過後,乾爹乾娘又給二兒子建新房子了。這回乾爹乾娘建的是樓房。這次建的是兩層半紅磚樓房,比大哥的又講究了許多,採取當時最流行的式樣,在增高增大的同時又在前面加出兩米多寬的水泥板廊檐,以後遇上颳風下雨天,再不用愁沒地方涼衣服了。巧手的老二在院子里用紅磚砌出了一個半圓形的花圃,種上月季、玫瑰、虞美人、菊花等等。勞作之餘,搬把椅子坐在廊下,看陽光明媚,花兒們爭奇鬥妍、暗吐芬芳;蜂蝶繞着小院翩翩起舞,別有一番情致瀰漫心底。

  看着這高大敞亮的紅磚樓房,乾爹乾娘心裡樂開了花。乾爹背着手,邁着四方步,繞着砌了紅磚的地板悠然走着,金色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子灑在乾爹含笑的臉上,暖洋洋的。

  之後,乾爹乾娘的二媳婦也進門了。二媳婦是二兒子在外廣東打工認識的。寨上的人們誇她是山外飛來的金鳳凰。小兩口結婚後,生下一個寶寶女,剛過四十天就甩手讓乾爹乾娘撫養,雙雙又外出打工去了,寶寶女開口說話時只會叫爺爺婆婆而不會叫爸爸媽媽。漸漸長大的寶寶女只知道爺爺婆婆最親。

  冬去春來,四季的風變換着不同的顏色悠然從小院里走過,日子在輕鬆的鍋碗瓢盆交響聲中悄悄彈撥,轉眼間也該到女兒出嫁的年齡了。那年冬天,女兒就要嫁到山外去了。早在一年前,乾爹乾娘就着手準備女兒的嫁妝了。當時就有人給乾爹乾娘建議: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男方那邊送多少錢就置多少嫁妝,不做倒貼的生意。而乾爹乾娘這樣認定,女兒和男兒一樣,兩個兒子在家要修新房子娶媳婦,嫁出去的女子就是虧了也要給她置上好的貴的嫁妝,讓把女兒風光體面地嫁出去。乾爹乾娘女兒出嫁的那一天,真是又風光又體面。

  之後,乾娘長長鬆了口氣,感慨地說:“孩子他爹,我倆活了大半輩子了,風裡雨里,吃了多少苦;勒緊褲腰帶,省吃儉用,蓋房子、娶媳婦,嫁女兒......現在,我們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可是乾爹乾娘萬萬沒有想到,又是兩年過後,又要蓋房子了!

  因為縣裡實施的異地搬遷脫貧項目,縣政府決定,住在山上的村民全部搬遷!年輕人歡呼雀躍,積極響應,紛紛拆了舊房搬走了。村裡到處是遺留下的破磚爛瓦、斷垣殘壁,一派蕭索景象。已經快六十歲的乾爹,因為長年累月的操勞,後背已明顯的駝了,還落下了腰痛的毛病。每當陰天下雨,疼痛加重。可是他依然跑前跑后幫着他兩個兒子去山外的新村蓋房子。

  這些統一規劃興修的新房子,全部紅磚黛瓦,門窗高大、敞亮,家家氣派的門樓,整齊的四合院,比原先的房子更加壯觀、堂皇!

  年輕人都住進新村裡了,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大瓦房透着排場和喜氣,一條條寬敞潔凈的街道,路旁妖嬈着各種奼紫嫣紅的時令鮮花,小村一派蔚然新氣象!

  我也好幾次勸乾爹乾娘也趕緊搬走吧,剩下這幾座老房子東一戶西一家散落在一片殘敗的山坡上,都是老弱病殘的,萬一有點什麼事也沒個人照應。乾爹卻說:在這住習慣了,不願走了。你看在山上多自由,出門就是山,空氣新鮮,還可以養雞養羊,多好!

  勸歸勸,他們不願搬走,連他們兩個親生兒子也沒辦法。而我每次去山上看望乾爹乾娘回來,乾娘總是樂呵呵的一邊把山雞蛋往我手提袋裡裝,一邊絮叨着小孩子吃了是多麼多麼得有營養!

  乾爹乾娘還住在山上,又是一個晴朗朗的冬日。我又去一趟乾爹乾娘家。 就在村子的最後面,兩間木房子,低矮的屋檐,窄小的院落,半舊的門窗,很卑微、恨寒酸,好像一位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凄清、無奈。

  一抹冬陽弱弱的光線透過小窗灑在眼前,環顧四周,我很傷感地說,“這怎麼住啊?”

  乾爹乾娘就坐在門口,乾爹安靜地抽着旱煙捲,笑了笑,說:挺好了!兩個老人,足夠了。

  我看着乾爹乾娘,那被苦難壓彎的後背更加隆起了,腰部深深彎下去,如一座歷經歲月磨礪已不堪負重的木橋;常年風吹日晒的臉,已變成了黃土地的顏色,縱橫交錯的皺紋,恰似剛剛犁過的稻田……

  是呀,我的乾爹乾娘,就是一抹暖暖的陽光,可憐天下父母心,我雖然不是他們親生的,但他們把我視為親生的一樣,他們的情如高山,情如海洋,讓我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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