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二月十八日,父親要上幹校了。他是一個命運多舛的人。五十七年的短暫人生卻歷經民國,偽滿,新中國三朝,他蹇滯的仕途不正是一些人為社會變革所付出的代價嗎。他一九一九年生於吉林省盤石縣。那是個闖關東的年月。隨着闖關東的人們,父親在籃子里被祖父挑到了依蘭。
父親是過房給祖父的。祖父來到依蘭后靠面案手藝在飯店吃勞金,吃勞金是那個時代的語言即今天的打工。待父親到了學齡,雖家境窘困,祖父還是非讓父親讀書不可。就這樣,讀了初小讀高小,以至於考入偽滿洲國三江省國立高等學校。畢業後父親又與祖父以及祖父的弟弟(父親生父)一家從依蘭來到通河。 父親被偽滿縣營林署錄用為僱員。就是這段經歷讓他吃了一輩子的苦。
東北光復后,還是青年人的他進入縣百貨公司工作,由於在“三反”“五反”等建國初期的一系列運動中表現積極,被提拔為百貨公司工會主席。其後升任縣商業系統工會主席。這是他一生中事業最輝煌的時期。其後,在接踵而至的政治運動中,那段經歷就成為扼制他的污點,反右時還險些成為右派。嚴厲的政治清理使他的職務一降再降,從商業系統的工會主席降為百貨一商店的經理再到冰棍廠的廠長,最後貶到疏菜公司賣菜籽。文革後期總算落實了政策,但已疾病纏身,無可做為了。
父親的人生悲劇除了他那段歷史的釀造外,也有他個人性格的因素。他生性耿直,不善迎合,更不會走門路。當然,胸懷也確實不夠寬廣。加之家境窘迫,他能不抑鬱?結果有了高血壓和心臟病,
此去幹校鍛煉,他能扛得住嗎?我甚感憂慮。不幸的是;五年後我的憂慮成了現實,一九七六年他因心梗離開了他所眷愛的親人和就要來到的改革開放——好日子!
父愛如山,父愛支撐着家庭佑護著兒女,父愛是無條件的給予,父愛是兒女心靈的依靠!父親已故多年。但他那偉岸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的留在我的心中。每每想起父親愛兒女於無形之中的往事,我便潸然淚下,啊!我再也沒有父親和父愛了!
還在我上小學的時候,那大概是二年級吧。極其頑劣的我,並不像如今那些小男生們那樣會憐香惜玉,小小年紀就手拉着手旁若無人的我我卿卿。當然,不光是我,所有那時的男生們都對女生排斥,那是一個連孩童都要以硬漢為榮的時代!正因如此我惹了禍;一次,剛剛下課。男生女生都分別聚在一起鬧哄。一個女生根本也沒招惹我,我那無端的硬漢之心又起,拿起老師的教鞭並跳上桌子,雖沒用力但確實把人家打了。那位女生蒙此羞侮當即大哭並哭背了氣。老師把父親傳到了學校,我則逃之夭夭。
俗話說;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學校可以逃,但家是不能不回的,這一頓打是得挨了!但父親沒有簡單的一打或一罵了之,他教育我的方式是背會“弟子規”。如果說我其後的奮鬥是儒家文化的陶冶,那麼“弟子規”就是啟蒙。它教會我怎麼作人。
其後,工作還在上升期的父親無論怎麼忙也不忘把書拿回家來。那時,父親工作的縣總工會是有圖書館的。就這樣,我就看哪看哪,從歷史看到現代;從中國看到外國;從小說看到科普;書陪伴了我整個青少年。
父愛是如影隨行的,儘管我已娶妻成家另過。一次,我左臂生了一個瘡,胳膊腫得不行,醫生要求打時間針,也就是六小時一次,住院吧,沒床位。在家打白天能去醫院,晚上怎麼辦?正在為難時,給祖父打過針的父親說他來打。就這樣,前妻回娘家暫住,父親則住到我家護理,父親按時按點的整整打了七天。
這就是我的父親,子女需要時,他總是第一個出現,如今我自己做了父親,我常問我自己,我做得怎樣?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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