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江湖打扮的豪客,背負一把三尺長劍,也是一個人,隻身行走在這個被冰雪封得死死的世界。
他要渡河,但在這冰天雪地里,找一條船倒是件難事。
他顯然看見了老翁鶴老翁身邊泊着的那一葉孤舟,於是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口中道:“船家,快開船來!”
老翁沒動。
豪客覺得奇怪,走過去,大叫:“老頭子,有買賣了!快開船!”
老翁還是沒動。
豪客生氣了,猛然拔劍出鞘,破口大罵:“你怕老子不給錢?老子有的是銀子!就算老子不給你,你也得給老子開船,不然……”他抖了抖手中的劍,青鋒一抖,劍作龍吟。
老翁仍舊沒動,像一座石像。
豪客火了,劍光一閃,狠狠地刺出去。
忽然,他想起不少人說過:“最厲害的劍客,多隱於山林市井之間,可能一個農夫、一個漁人,就是絕世高手……”一剎那間,他只想到這麼多,但卻不敢再想了,慌忙把離老翁不到一尺的劍鋒硬生生收回,自己打了個踉蹌。只見老翁身未移一寸,更確信這是一位高人,“不然他早該嚇死的。天啊,如果我剛才那劍刺下去,不知會被他的內力震開多遠!”豪客想着想着,頭上冒出好些冷汗,雙腿打顫間,嚇得跪下,口中說道:“晚輩不知前輩在此修行,多有冒犯,好生不敬,還望前輩開恩,饒小人一命……”
說著,他跳起來,沒命地逃跑。
老翁兀自坐着,依舊閉着眼,舒着眉,木頭似的,釣魚……
“去,叫爺爺回來吃飯!”跑了好遠的豪客依稀聽見有男聲說話。“好咧!”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豪客知道保住了命,便回頭看看。只見雪地上,一對父女向老翁走去。女兒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直至老翁身邊,停下來,卻不說話,只是拍了拍老翁。
一直木然的老翁終於動了,回過頭,看着女孩說:“孫女,吃飯了?”
豪客皺了皺眉,因為這聲音含含糊糊,音又不大,完全不像高人所言。
老翁在孫女和兒子的扶持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又顫顫巍巍地前行。
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一直閉着。一塊小石子躺在地上,老翁不小心踩上去,差點跌到。
豪客似乎猛的想起什麼,自言自語:“對啊!他一定是聾子,也是瞎子!所以那女娃兒不叫他而拍他,他也從不睜眼。看來他一直不理我也因為這樣了。我竟然給一個聾子下跪?我竟然給一個瞎子下跪?”
聲音隨着豪客的憤怒而增大。那對扶着老翁的父女聽見了,回過頭。女孩子看了他一眼,然後很童言無忌地說了一句:“爸爸,那是什麼東西啊?”
豪客早就七竅生煙了。他給一個耳聾目盲地老頭下跪,畏怕一個一碰就倒的老頭而狼狽逃竄,現在又給人說他“東西”!他要把那女兒殺掉,把那父親殺掉,把那耍了他的老頭殺掉!
他心中不再害怕了老翁了。於是,一道青光飛起,直衝那小女孩。
“呀……”一聲慘叫響起,女孩身上沾滿了血——但那些血不是她的,一滴也不是!她只是抱着父親,害怕地看着地上的那具屍體——
屍體是豪客的,他雙眼圓瞪,眉心間卻多了一點傷痕。
血,不斷湧出,鮮紅而熾熱的血撒滿了蒼白而冰冷的雪地。
老翁依舊站在雪地上,眼閉着,眉舒着,似一塊木頭。
只是肩上的漁竿尖梢上,多了幾滴血!
血在那要斷而未斷的漁竿上,就像枯枝上的一朵臘梅。
他的眼睛突然睜開了,裡面射出來兩縷精光。
他還是顫顫巍巍的轉過身去。“你剛剛問他是什麼東西,是么?”他對孫女說,“他是一個自作聰明的瘋子。”
被冰雪封得死死的世界。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這樣的“瘋子”……
(2005年2月20日,於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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