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外表誠實,其實是錯覺的人———我時常帶着調侃的口吻這樣描述他。他總是點頭道:“Thank you!”“發音不準!”我叫道。他盡量標準地又來一次,然後是前後桌的狂笑。
他頭髮很短,短到讓有扯人發癖的后桌老兄無從下手,於是乎得出結論:他有剪頭髮的嗜好。個兒挺高,唇線附近凸現着一淺叢鬍鬚,從外貌看,已近成人。但總有一些幼稚得可笑的行動,我認為從生命狀態上看,我至少比他大三歲。他用相當於十歲的單純大腦經過一番思考,得出結論:像他那樣保持着年輕心態,要比我這樣老成來得好多了。於是,又極沒城府地笑了,眼裡閃着極狡黠的目光。
學累了,他習慣兩手一張,以頭為圓心,臂長為半徑畫弧,難免會侵略別人“領土”,引起公憤,成為“公敵”。爾後,又總是小心翼翼地平移圓心,縮短半徑,直至以腕關節為圓心,五指為半徑,可憐兮兮地做做小圓周運動。然而他的頭部運動是最妙的,把頭往一個方向使勁壓,猛地向相反的方向一擺,“咔嘭”一聲脆響。我第一次聽到時便嚇了一大跳,可他每天都要反覆幾次,“咔嘭”已頗具水準。前桌禁不住好奇,問他,身上哪塊骨兒這麼響?他伸出兩個手指頭,往脖子上一敲,“咔嘭”,特響。令前桌嘖嘖咂舌卻步。
他數學成績不賴,真想不通,一個想法單純的腦瓜怎麼會和那些公式定理如此熟識,親密到一見面就能把對方看個明了的地步。我於是常向他請教些題目———像他這樣不再潑皮、將要懂事的十歲的人,是不懂得對別人說“不”的,我總這麼認為。他撓着頭皮在我的草稿紙上龍飛鳳舞,然後問:“懂了嗎?”
“智力不行,沒懂!”我照直說了。
“真不懂?”“Yes!”他搖頭晃腦,
“同志,你的智力絕對No problem(沒問題),是我太Hurry up(急)。”
然後,又將幾步間的銜接寫上。他曾問我怎麼學語文,我沒好氣地說,最重要的是安靜,最起碼是看書時不哼歌,要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哼。這還不怎麼,讓人頭痛的是這位小弟一首歌只會唱一句,一天到晚就那麼兩句去來,附近的同學都已耳熟能詳,甚至可以聽出他哪幾個音唱高了幾度。每當他唱起“狼來了”時,“My god!”、“老瓶老酒!”……抱怨聲不絕於耳。他顯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得出他自我感覺真的很不錯。算了,由他去吧!他確實安靜了一小會兒。
籃球,是他的又一大愛好,中午晚餐后,窗子是總要開着的,以便他忙裡偷閒看球。評球時,更是唾沫星子亂飛,只可惜沒有聽眾,倒是多了借衛生紙擦臉的人。聽說班裡有球賽,更是高興,脫下外套,揚長而去。不能小看的,他還是主力呢!每場必上的那種!只是……只是……班裡打了五場球,愣是沒見他投進一個球。我跟他提及過一次,他大言不慚道:“重在參與嘛!”我知道他盡了力,瞧他額上的汗。
聽說我寫他,悄聲對我說:“美化一下,Thank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