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了報告走進老師辦公室,因為緊張而站得筆直。老師問我想和誰坐,我說隨便。然後就偷偷透過窗戶看學校的平台。 學校的平台被一堵中空的牆隔成兩半,牆中間填了土,中着高大的月季。現在是春天,月季蓬勃生長,莖上彌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刺。男生們總喜歡把它們採下來當武器。 老師揮揮手說你走吧,我最討厭你這樣,真難溝通。我心裡挺難過,我挺喜歡老師的,她既年輕又漂亮,我希望她幫幫我,而她卻說:“你真難溝通。” 第二天早晨,老師靠在講台上,很輕鬆地說:“你和樊麗君坐。”於是她就拎着書包過來了,輕輕坐下,輕輕從書包里拿出文具書本,把它們整齊地放在桌上。我頓時臉紅起來,相比之下,我的桌面就太亂,我毛手毛腳地收好東西,抬起頭來看見她對我笑了一下。 在我印象中,她是一個膽小的女生,沒和我說過幾句話,只是在迫不得已時打個招呼。現在我了解了一些,她是一個頭髮有點黃,牙齒很白,笑起來很好看的女孩子。 過了幾天,我們的話多了起來,因為以前同樣是沒人理的那種。所以下課時,我們總是坐在一起說話。她說她家有一棵金橘樹,結出來的金橘很好吃,很甜。她說夏天時爸爸買西瓜,總是一下子買幾個,洗乾淨放在床邊。我在一邊聽着,心裡就很快樂。平時沒帶尺子之類的文具,她也會輕手輕腳地遞給我。 她的家境不好,用很舊的鐵鉛筆盒,裡面放着用禿了的鉛筆和圓珠筆。到了四年級,老師要求用鋼筆寫作業,但她卻總用圓珠筆,她很認真地寫,希望老師給她打100分,但老師因為她沒有用鋼筆在班上批評她,這時她就會握住我的手,低着頭不說話。但下一次寫作業時,我又會看見她側着身子,很用力地寫。 終於有一天,她有了一支鋼筆,很普通的那種,上面有淺藍色的花紋。那一天我們都被喜悅籠罩着,她時不時旋開筆套畫上幾筆,很細的筆畫。她說,這樣會使我的字看上去秀氣一點。 上課的時候,她眼睛盯着筆。這時老師走到她面前,老師說:“樊麗君,你在想什麼呢?這樣不專心。”然後隨手把鋼筆扔到了窗外,我聽見很清脆的一聲響,筆落在平台的那一邊。那邊我們是不能去的,因為有高壓線。這樣她就拿不到筆了。她仍握着我的手,低下頭什麼都不說。我腦子裡一片混亂,這隻我最好的朋友,她從來不像其他人一樣不和我玩,但是我可以做什麼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五月,我們學校舉辦藝術節,全校師生都搬了小板凳坐在操場上。這時她拍拍我,我回頭,她說我一定要把鋼筆檢回來。我用口型告訴她我一定會幫她。她拉住我的手,我們害怕被老師發現拼着命跑,本來準備從教室的窗戶爬下去,但教室的門是鎖着的。所以我們跑到平台的這一邊。她說我們從月季花上過去,我點點頭,咬着牙爬上去,月季花越長越好,現在變成了密不透風的牆。但我仍然要爬上去,我用手拚命撥,閉着眼跳到了平台的另一邊,緊接着她也過來了。我們滿身是汗,從各自的臉上看到了慌張,但我們互相安慰着,拉着手,從心裡互相理解。天黑了,我們在地上胡亂摸着,終於找到了筆。我鬆了口氣,坐在地上,她坐在旁邊。我的手被月季花刺扎破了,火辣辣地痛,似乎血正一點點地往外涌。突然我聽見她哭了,她仍握着我的手,肩膀一聳一聳的,她抽泣着,斷斷續續地說:“要是班長這樣,老師……決不會……扔她的筆。”我一下子也難過起來。我們就這樣坐着,隱隱約約的,報幕的聲音傳了過來。 時間過得很快,怎麼拉也拉不住。我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有一年生日的時候,我收到了一隻兔子玩具作為禮物,兔子的頭后寫着“樊麗君”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