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間他抬了抬眸,輕輕一揚水袖,纖指在胸前捏成蘭花,便款款唱來,燭影中眸光流轉,是渾然天成的風情。有暗香拂風而動,他且轉身時,於人影憧憧中匆匆一眼,見到了她。華服着身,團扇掩面,一如當年初見,即是眉心花鈿,也與那時無二。他看她在身旁一群女子的簇擁下入了首座,盈盈笑過後,轉向他的目光安好亦漠然。也罷也罷,戲本是戲,演得了傷心忘情,曲終人散,卻獨餘一幕悲戚。一。那時的揚州,花團錦簇細柳依依。他隨同行的人上了岸,暫時棲身於城中一處客棧。平日里客棧人來人往,他便獨自到距離客棧半裡外一處湖畔練唱。因是較為偏僻之地,鮮有行人過客,倒是令他好番欣喜。一日他正清了嗓子,卻聽得不遠處有女子聲音傳來。他驚愕之餘只覺好奇,這女子語氣豪邁,笑聲亦無比放肆,應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想來該是出自客棧對面那間風月閣中。身影漸近,她姿容絕佳,周身環繞的貴氣,卻絕不似他所想。二。他回神時,鼻翼間清香環繞,眉間點點涼意。他凝眸看她,她的手放於他額上,兀自笑得天真。那笑顏映入他的眼,比之身後桃花更為絢爛。自那日起,他便與她相識,她總喜到湖畔找他,他便在湖畔等她,日復一日,風雨不改。她說她叫清影,是當朝御史家的三小姐。她還說,他長得真好看,比她二姐還要美上幾分,那曾是她看過最美的人,在遇見他之前。他好笑又悵然,便是那一句御史家,如醍醐灌頂。她尚不曾注意,他的笑帶了疏離。三。他最後見她是在清波亭中。那裡距湖畔不過半柱香的腳程,她那日便是自亭中歸來時遇到的他。亭中檀香裊裊,琉璃彩燈溢了滿亭流輝,她執着團扇輕搖,身旁紫檀托盤上,白玉酒壺連着玉杯傾倒一側。那夜他到達之時,便看到這麼一副情景。他怒極,卻在呵責之話尚未出口時,她已撲倒於他懷中,泣不成聲。她說她父親將她許給了丞相嫡子,她逃家自殺俱已用上,奈何他以母親相挾,她便不得已答應。四。她看着他,如初見那般將手放於他額上。眸中滿是迷離,她道:“你帶我走好不好,這一輩子,我只做你一人的清影。”他卻一把拂開她的手,轉身不去看她。話亦說得決絕,他說,他愛上了風月閣的菡萏,而她,只是他一場戲弄。語罷他不等身後之人反應,忙奔出亭外,他怕晚了一刻,她便能上前看見他淚流滿面的樣子。那是丞相公子,他卻不過一介青衣戲子,給不了她榮華富貴,白頭偕老的山盟海誓。終。一樣的戲千年往複循環,他與她,然只是又一次命運捉弄而已。一曲唱罷,他伸手撫上黑紗,視線里,她笑得絢爛如昔。序末。我本戲子無情勝有情,怎配你的青梅煮酒筆墨丹青。演鬧劇、唱啞戲、一邊看、一邊丟。戲子無情我又何必拿戲來玩真心。
六年級:李佩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