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海邊,群山之間,星宿派孤寂的長立於此,四周的牆壁長滿野草。 那些頑強的侵略者叢生於青灰石板之間,根系深長堅韌,招惹來許多食草的蟲,一片片密集而至扇動着灰色無聲的翅。 青色的磷火忽明忽暗的閃爍在牆角里,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硫磺氣味,如絲的細雨靜悄悄的洗刷着不為人知的暗色天際,為這青色的孤城平添了更多的悲涼和詭異。 可是沒有人知道,江湖上人提起,無不談虎色變的“域外毒門”星宿派背後的辛酸血淚。 党項兵起,西夏中興。民族之爭,席捲西北。 玉門關外,本該斃命他鄉的無數漢人被逼入那渺無人煙的苦海之地,這才有星宿之地,才有這殘存保命的避風之港。 很多年裡,漢人在星宿苦苦掙扎,命懸刀下。 直到丁春秋的到來,星宿才發展壯大,如平地而起的高樓,一時間,聲名鵲起。 朝廷、江湖、世間無人不知這“域外毒門”,也無不巴結,也把丁春秋造就成了滿懷野心的“域外毒神”。 貪婪,沒有因果,只是本性。 一串清脆的琴音自星宿大廳內傳出,琴音裊裊,但見一紅衣女子端坐於紫木百雕桌后,聚神撫琴,纖纖素指揚轉於五恨龍弦之間,煞是動人。 一曲終了,大紅色的水袖飄然滑落,更添嫵媚,只是緊鎖的眉頭,瀉露了她心底的焦慮。 阿紫,你到底在哪裡啊?為何要偷偷帶走師父的神木王鼎,為何不聽師姐的勸阻? 那麼惡毒的功夫,會毀掉你的一生。 你所謂的女兒心思、武功蓋世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根本敵不過江湖上的一夕風雨。 可你卻那麼決然的下山而去,不知回頭。 遙想兒時,一紅一紫,兩個聰穎的小丫頭笑盈盈的伏於師父膝上,紅玉阿紫,阿紫紅玉,師父總是這麼喊着,看着。 一直以來,師傅就是她們的上天。但上天之上,還有上天。 層層的因果里,眾生都被更高一層的什麼蒙蔽着,因此而茫昧,因此而盲目。 它冷瞰着你,熟知一切來龍去脈卻從不予以透露。一場又一場的隨緣而現,泡影,曇花,生生滅滅,人,總不能懂。 風雲漠漠,十年彈指間。誰家有女初長成,笑看春花笑吹笙。 十年,足夠看清太多事情的真相,人世間是這麼的複雜,這麼的沒有道理。 人心險惡,人情無端,這些,都掩蓋在迷濛表象的身後。 就如師父丁春秋和星宿派。 師父的野心,並不止止在於逍遙派的武功秘笈,和那把傳說中的神劍。他要的是武林至尊的稱號,他要的是權傾一方的風光,他要的是可以讓天下人俯首稱臣的權利…… 若能建立千古霸業,造就萬世英名,縱使鐵騎飛弩平沙場,濤聲洗岸骨如霜。 又有,何妨? 所以很多事情真的就像幽暗的夜裡,一些分別與改變,如此微末,隨風潛入,無聲,就不能覺察。 一雙寬大炙熱的手掌撫上紅玉的雙肩,不需回頭,便知來者是誰。 師兄韓世忠,生於西夏的漢人貧窮少年,猶如一棵高聳入雲的白楊,時時刻刻立與她的身旁給她關愛與幫助。 安邦定國平天下,金戈鐵馬易水寒。 師兄的想法,紅玉也是明了的,這心如明鏡的女子,聰慧而又敏銳。 只是,很多事情在這裡,只適合裝在心裡。 “師父知道了阿紫帶走了神木王?,要我再造一個,我實在是……不想啊……” 低沉的聲音盤旋迴繞,他的目光灼灼地望着紅玉,在沉澱成紫的彤紅夕照里。 兩人默然相對,如此冷靜。靜如水,靜如冰。 紅玉能感覺到他眼中的不安與沉痛,再造神木王?,那就預示着又要犧牲多少無辜的生命啊! 師兄是一直都不滿意師父的嗜血殘暴的吧,但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他無怨無悔的幫助師父支撐着整個星宿派。 但是當他知道師父為了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而暗中和星宿漢人的死敵西夏珠胎暗結的時候,紅玉看到了他的悲憤和無奈。 那是一把利刃,被尊敬的人刺入了心口,瞬間粉碎。 從此星宿,不再是星星之海,而是險惡之地。 歲月如流水般逝去,他們早已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既便生長於此,卻也明白是非對錯,黑白渭涇。 許久以後,當紅玉擂起戰鼓,韓世忠笑點群兵的時候,他們依然記得,星宿海邊兩兩相對的日子。 一些人遇到另一些人。一些事遇到另一些事。那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相遇之後。那不是結局。結局是沒有的東西。 在結局降臨之前,上天從來不會讓我們看到它。 江湖,誰生,誰死,各安天命與自身手段的高下之分。 白陀山歐陽冶的到來讓韓世忠歡欣不已。兩個人習武於朝陽,對飲於月色,日日談論胸中的鴻圖野望。 歐陽天賦秉異,對武功悟性極高,心地善良,抱負遠大。 微風裡他淺藍的衣袖熱烈的笑臉,凝固於夕陽之下。 與他同來的喚做桃花的女孩子,花蕾一般,芬芳透明,有那樣清澈的眼睛。 四個年輕人,從此一心,決意讓星宿派重回本來面目,重新成為大宋子民。 彈指千里取人頭,一笑烽飛滅諸侯。 這一切,星宿海不知,丁春秋不知。 沒有人知。 星宿海像一隻沒有光的眼睛。這多年來,它看到的只有殺戮,然而現在的風中卻有植物的清香。 幽幽淡淡,綠葉沙沙地低語,伴着鳥蟲的鳴叫,竟有少有的鮮亮風景。 這隻冷淡的眼眸,此時此刻平靜的注視這夜深千帳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