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姿態來迎接這個噩耗的,然而當我的心裡莫名其妙地抽搐了一下之後,當我儘力放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卻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時,我確定,文字,是真的死了。 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變一回滿腦子悲傷都逆流成河了的郭敬明,卻發現自己的眼淚實在是吝嗇的可以。但是我又忽然想要像阮籍一樣地笑,肆意狂放地笑,因為文字是終於死了,又發現自己原來早已遺忘了笑的方法。 然而文字死了,地球竟然依舊在轉,而且似乎轉得更歡,笑得更甜。 我不禁為這位老友感到悲哀,因為人們似乎都並沒有注意到他的逝去,儘管他常常自命不凡地認為自己是一切事物的樞紐。但我又不禁為他感到憤憤不平,因為即使他曾經只是一個潦倒不堪的沒落者,也不應該如此卑微地死去,卑微得沒有一個人掉下一滴淚,包括我,包括他自己。 讓我們來想象一下文字死亡的最後場景吧! 憑直覺,我覺得他應該是在一個最為陰暗的角落中死去的,伴着惡臭瀰漫的垃圾堆,以及四處亂竄的老鼠、蟑螂。他應該是骯髒不堪的吧,穿着他一貫喜歡的白襯衫(此時也許已經變成了黑襯衫),卡其布長褲,虛弱無力地靠在牆角。他的臉上絕對有幾塊疤,扭曲醜陋得像一塊塊黑色的毒瘤,然後手裡應該還夾着一支煙,最便宜的那種。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他那雙清澈得彷彿能洞穿一切的眸子,透過瀰漫的青色煙霧,靜靜地打量着這個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然後,他累了,便掏出一把小刀,輕輕地割斷一切煩惱的根源,微笑着看着一條紅色的小溪漸漸流去,接着意識,便開始模糊…… 忽然,我眼前出現一片耀眼的血紅,是一張三流電影的海報,上面有着文字曾經的足跡,然而此刻已被一段低俗不堪的內容介紹所覆蓋,看着看着,我的雙眼也越來越紅,然後忽然越來越覺得文字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如果是他殺的話,那麼文字一定是在海邊被人暗算的,因為他曾說過海是一切事物的起源,同時,也是萬物最終的歸宿。他是那樣不得志的一個人,所以說他一定是去向入暮親一樣溫暖的大海傾訴,傾訴倉頡創造他時的欣喜,傾訴歷史上他曾有的輝煌,傾訴現實中被一些低俗不堪的東西取而代之的痛苦,傾訴人們任意踐踏他的身體時的麻木。此時的他,也許已經痛不欲生地想要自殺吧,然而單純的他一定想不到,還沒等到他自己了結,這個世界卻已經容不得他再多活一秒了。他傾訴得那麼認真,那麼沉痛,以至於冰涼的浪花攀上了他的褲管,以至於大海咆哮着怒視他的身後,以至於一個骯髒不堪的毒手伸向他也毫無知覺。終於,那隻手用力一推,文字就永遠地沉沒到了大海的深處,沒有喊叫,沒有掙扎,一切就像一部無聲電影般的寂靜,然而我卻看到他在笑,笑得那樣安詳…… 我猛地一把扯下那張低俗的海報,然後一股強烈的負罪感便如潮水般湧上了心頭。文字,我的好朋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可我卻只能在這裡眼睜睜地看着他被推下萬丈深淵,卻無力去阻止一切,去阻止那隻罪惡的手。 然而我也知道,我是無法阻止的,因為即使我擋住了這一隻手,也一定會有更多的手伸向文字,那裡面,包括我的手,你的手,文字他自己的手乃至這世上每個人的手! 是的,要殺文字的,便是這整個世界! 我忽然明白了文字為什麼說要珍惜每一天了,因為對於他,每一天都可以變為最後一天,而文字那清澈得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神,我確實再也見不到了! 莫名地,一絲微笑爬上了嘴角,我的笑容,因為文字而回歸了。 是的,我應該笑,因為文字是終於死了。 曾經聽過這樣的一句話,痛苦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去,我相對於文字來說這句話確實再也合適不過了,也許現在,他正在天堂里快樂地微笑呢! 於是我試着去微笑着面對一切,微笑着走過文字深愛的每一個角落。因為我不想讓他如魯迅的父親一樣,到死還將靈魂牽絆於兒女的哭喊,而只有微笑,才能讓他了無牽挂地離開。 但是,伴着微笑而來的,竟是一滴滴的眼淚。 文字,你看到了嗎?還是有人願意為你微笑為你落淚的。 我漫無目的地遊盪在文字曾經深愛的世界,然而卻發現一切竟是如此的陌生,不知何時,文字留下的足跡竟全被覆蓋在了另一種低俗的符號之下,那便是淘汰文字的罪魁禍首,因為相比文字的高雅,他更能迎接人們墮落的品味。 我憤怒地擦去這些符號,剛一轉身,卻發現一個少年又立刻上前將他們重新蓋在了文字的印記之上,他穿着白色的襯衫,卡其布長褲,只是眼神,竟是那樣的渾濁。 這個覆蓋文字印跡的少年,難道…… 但是一切對於我似乎已經不重要了,文字或許是死了,但是即使他還活着,即使他就是站在我身前的這個少年,我心中的文字,卻的確已經再也活不過來了! 文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