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也不好過,秧子悶悶地想。大人因為工作,早出晚歸,卻把孩子鎖在了家裡。美其名曰:一是安全,二還是安全。無奈ing,還不如不搬家,至少自己還有快樂的同伴。
秧子坐累了,把純凈水擱在了陽台邊緣,提了一小桶水,開始不斷地給已經飽和的花草繼續灌水。它們還互相有個伴,可自己呢?秧子看着依然趴着不動的狗狗,嘆了口氣,斜斜依在陽台上,卻不小心觸落了擱台上的水瓶。秧子探出身子,看着瓶子“滴溜溜”滾動了會,然後乖乖地躺在了那塊土地上。
秧子開始羨慕水瓶,它掉出了這個像是牢籠的地方了。秧子不眨眼睛地使勁看着。不遠的人家有了些小小的躁動,秧子抬頭看去,卻是幾個孩子正在幫另一個孩子翻出陽台。孩子們很熟練很順利地成功了,揚長而去。秧子有探出身子看着自家陽台,不高。
“一——二——三——”秧子很快就落在了地上。陽台邊不知道誰家擺了一堆磚塊很是幫忙,秧子小心地踩了幾塊,就順利着地了。輕輕呼了口氣,一抬頭,其實二樓也蠻高的。看來只有家裡回來人了,才可以再進了。秧子暗暗想着,不留神又有一條影子至陽台躍落,竟然是小強。小傢伙警覺性倒是很高。有個伴也好。秧子拍拍搖頭親熱的小強,把純凈水放在了一邊,悠悠走出了大院。
憑着記憶,秧子知道有一條美麗的路,路上有好多的綠色。秧子很快就找到了那片綠。好舒服的感覺。秧子快樂地轉着圈,小強也圍着叫個不停,一樣的雀躍。
秧子沿着曲曲的小渠開始跑起來,和小強做着追逐的遊戲。一排排的綠在她們的身邊閃過,直到跑累的秧子攀着一棵樹不停地喘着粗氣,小強還不甘心地圍着走個不停。秧子俯下身,想要教訓小強,小強卻突然豎起了耳朵,跑向不遠處的一叢白。秧子趕緊追了去。
白色的花兒很美麗,齊整的五瓣,秧子湊近了想要嗅一下,身後傳來了柔柔的聲音:“小心些,別被它扎了。”聲音起的突然,秧子的手一抖,碰到了花桿上,“啊,好疼。”花桿有刺。
秧子皺着眉,輕輕捂着被刺上的手指。轉過身,抬頭看向剛才出聲的女孩。眼睛一亮。
在柳樹的陰影下,女孩一襲飄然若仙的白裙,和着垂在胸前的髮絲上系著的白色絲帶,一起隨風舞擺着。秧子有些呆了。小強衝著女孩叫了幾聲,拉回了秧子驚艷的愣怔,喚回了小強,秧子走近了女孩,才發現女孩纖麗的臉上,有着異樣的蒼白。
“恩……對不起,小強嚇着了你。”在這樣的女子面前,即使同為女兒身,秧子也從心裡有了一股想憐愛女孩的衝動,話語也有些喃喃。
“沒有關係,”女孩輕輕笑了,沒有被驚嚇的痕迹,笑意使得女孩的蒼白有了幾分生機。秧子也笑了。“我叫雲輕。”女孩繼續說著,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叫秧子。”秧子在心裡驚嘆着女孩美麗的名字。兩隻小手拉在了一起。秧子有了今年暑假第一位朋友。
秧子想起剛才美麗的小白花,問:“那是什麼花兒?為什麼會有刺?”
雲輕拉着秧子回到那叢白花前,“這是野薔薇,我最喜歡的花。我聽說野薔薇還有淡紅色的,可我等了這麼多年,卻還是沒有見到。”女孩說著薔薇,語氣開始傷感,秧子抓緊了女孩的手。
女孩恍然發現自己的失態,自嘲地笑了下,領着秧子回到了剛才的大樹下,秧子才發現樹下有一片被柳枝覆蓋的地皮,她們並排躺在了上面。小強在不遠處晃悠晃悠着。
“野薔薇有一個美麗的故事,秧子你要不要聽?”雲輕躺好了,這樣問秧子。秧子很快樂的說好。
“傳說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野薔薇的故事也是。”
隨着女孩的描述,秧子合上眼睛,腦海里漸漸出現了一副副畫面。
“粱祝的故事是化蝶,野薔薇的故事卻是蝶化。
百花齊放的花圃中,一對深情相戀的蝶兒翩翩起舞,絢麗的翅膀載着歡快的喜悅不停穿梭着。我們暫且稱他們為粱、祝。嬉戲的蝶兒終於累了,停在一株艷麗的牡丹上,開始訴說著愛的細語。這時起風了,粱緊緊把祝擁在懷裡,空氣卻開始濕潤,變天了。相擁的蝶兒
們四處尋找着躲避的港灣,這一對蝶兒找到了牆角。
雨,沒有滴下,虛驚一場。美麗的生命又開始飛揚。粱飛出牆角,輕舞着喚祝,祝卻在陰暗的牆角用身體表示,她不再愛粱,很堅決地讓粱遠去。粱不肯相信,不顧祝的反對,重新飛回了牆角,看清了祝的滿面淚流,以及……纏繞在祝身的蜘蛛網。
沒有遲疑地,粱開始幫着祝努力掙脫。偶爾經過的蝶兒都勸說著粱趕緊離開,以免蜘蛛回來,祝也這麼勸着他,他卻依然堅持。祝的翅膀被粘的很緊,漸漸開始難以動彈。祝的生機慢慢消失,粱不再做無謂的努力,而是一頭撞向了網。
兩隻一樣美麗的生靈被同樣困在了網裡,他們依然相擁着。蝶兒們為這樣的深情震動了,互相傳遞着粱祝的故事,一直到了蝶舞仙女的耳里。蝶舞仙女當即動身。
當蝶舞仙女看見這對蝶兒的時候,兩隻蝶兒已經緊緊偎依着,昏迷了。
兩隻蝶兒得救了。它們重新展翅繼續盤旋在美麗的花園,繼續着它們無限的愛戀。
在兩隻蝶兒被困的牆角,漸漸長出了美麗的花,白色,有刺,花是蝶舞仙女為了紀念她的孩子這樣的深情而留,刺是蝶舞仙女在提醒着她的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
這白色的花,被蝶兒們帶到了每一個它能生長的地方。這就是野薔薇。”
秧子眼前美麗的蝶兒一閃,睜開眼睛又看見了滿眼的薔薇。
秧子又站在了薔薇的面前,很小心地去嗅,淡淡的自然的香氣。“雲輕,這就是愛的味道吧?”秧子戀戀地繼續欣賞着美麗的小花,問着雲輕。卻不見答音。詫異地回身,卻見雲輕坐在柳枝上,不停地落着淚水。秧子的心一陣抽搐。
秧子輕輕坐回雲輕的身邊,為她拭去滿臉的淚水。雲輕淚眼蒙蒙,兩個女孩在這個夏日初識的午後,無聲地達成了最牢固的友誼宣言。
回到家的秧子自然被父母很嚴厲的責罰,連小強都乖乖的不敢出聲。秧子沒有像以前那樣落眼淚,只是平靜的等大人訓完,走回小屋,扔下一臉愕然的父母。秧子只知道,明天就可以見到雲輕了。
事情多是無奈的,就像計劃不如變化。第二天的一大早,秧子被反常沒有去上班的父母叫醒,在半夢半醒中被送到了去向奶奶家的火車。完全的沒有反駁的餘地。
在奶奶家的日子,秧子天天都想着雲輕,既是為自己失約懺悔,又是對友誼的難捨。一個那樣脆弱敏感的女孩子,秧子很難不去想她。想到女孩子異樣蒼白的臉,秧子摘了一把又一把的枸杞子。她要把紅亮圓潤的枸杞子帶給雲輕。奶奶說枸杞子大補,也許雲輕吃了,
臉色就會不再那麼蒼白了。秧子也有枸杞子的故事,要告訴雲輕。
終於再次回到家,秧子沒有進家,就直奔了那片綠色,沒有看見純白色的雲輕。在那棵熟悉的柳樹下,只有一片早早就乾枯的柳枝,凌亂地浮在地面。秧子才悶悶地回了家。
後來的日子,秧子每天都提着一大袋的枸杞子來到這裡,等待,等待和雲輕說枸杞子的故事,等待和雲輕一起一起為故事感動。然而雲輕卻再也沒有出現。只有小強一直孜孜不倦地陪伴着秧子。
直到有一天,雲輕的媽媽出現,看着那張酷似雲輕的臉,秧子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眼淚先就落了。
果然,秧子離開的那天,雲輕在這裡呆了整整一天,回去就病倒了。雲輕的生命本就這樣短暫,因為——癌症。
怪不得雲輕會那樣的白,怪不得雲輕會那樣的感性。
秧子手裡的枸杞子滑落,早已不再飽滿而乾癟的鮮紅,合著晶瑩的淚珠,鋪滿了一地……
秧子知道了,沒有講出的枸杞子的故事,也會是一個流淚的故事。
小強添着地上灑落的枸杞子,吐吐舌頭,又去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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