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在那櫻花樹下翩然起舞,那大片大片雪白的花瓣很自然地飄落下來,在她的肩頭跳躍着……”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睛亮亮的,我想那個恰如櫻花般甜美的女孩在他心底一定有很重要的位置吧。
我從未親眼見過飄落的雪白櫻花,可我可以想象那樣一副翩然生動的圖景,恰如精靈般狂舞的櫻花,在那個遙遠的國度飄渺卻真實着。
我的生命里彷彿一直都沒有浪漫一般的詞彙,我與朴言的認識也並非偶然。
我只是有好嗓音而已,在學校那個小小的播音室當一個小小的播音員。那時候的播音往往是在早晨。我總是獨自放上音樂,然後坐在窗邊看那樣潔凈得彷彿沒有一絲塵埃的陽光。那時我的生命一直是單薄的,一直沒有太大的起落,獨自憂傷,獨自快樂。直到後來的一天,趙老師笑着把朴言介紹給我說:“朴言剛從日本回來,以後你和他一組播音哦!”
朴言彬彬有禮地說:“請多指教。”
我驚訝着一個男生居然有那般純凈而毫無雜質的嗓音。
我就是這樣認識朴言的,似乎都是順理推舟,沒有半點唐突與浪漫。
朴言總是習慣把早餐帶到播音室里吃,於是以往嚴肅而又單調的房間漸漸開始瀰漫著些許牛奶馨香的味道。
我從來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當朴言問着:“早飯吃了么?”我總是搖頭。於是朴言開始帶兩份早餐到學校。我總是乖乖地吃掉。
朴言會在安靜地放着音樂的時候,悄悄講一些關於日本的故事給我聽。
朴言六歲時到了日本,到現在16歲才回來。我實在驚訝這樣在日本生活了整整十年的男孩居然還會這麼標準的普通話。朴言總是嘴角上揚地說,默默,我喜歡的是浪漫的櫻花國度,現在的日本,我當然也是憎恨那些歷史的。但願那聖潔的櫻花可以雪洗那血腥罪惡的靈魂。
朴言從他的六歲開始說起,說他六歲時不會日於遇到的種種麻煩,說他看見大捧櫻花落在女孩盡頭,說他如何如何輕易搞定日本的課程,又怎樣拿到獎學金……
於是我歪着頭問他:“那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他眨着眼睛笑了:“傻瓜,我是中國人啊,我喜歡中國的牡丹,中國的歷史,還有中國的人。”
朴言的底子好,再加上人長得帥,很自然會成為女孩們注意的焦點。
朴言總是能很泰然地站在台上,用很標準的普通話和英語向著台下的人們問好。我就不行,人一多,我便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可是林音兒可以。她是個格外開朗漂亮的女孩,總是可以和朴言談笑風聲。
我總是很羨慕地看着幾乎屬於他們倆的舞台,卻默不做聲地微笑着。林音兒很快便與朴言打成一片,默契得讓人嫉妒。
在台上主持節目的時候,林音兒突然說,朴言你喜歡櫻花么?
我看到朴言驚訝而且異常開心地點頭。
我有點失落。大概我是喜歡這個男孩了,從聽到他嗓音的第一個字開始。天,那個一直都安安靜靜的默默開始喜歡別人了。
我總在傍晚一個人坐在教室朝西的窗邊,異常安靜地看着日落的餘暉,那樣丹艷到落有些不真實。
“默默。”朴言輕輕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回了頭,看他站在餘暉恰好映射的光圈裡,微有陽光遮住他的眼睛,迷迷離離。
他笑着揚了揚手中的稿子:“一起討論下下期的播音吧。”
我點點頭,他便在我的對面坐下。
可是說著說著,朴言便又像往常那樣說到了他的櫻花,說他看到一個女孩在櫻花樹下狂舞,有大片大片櫻花落在她肩頭,他真的好喜歡那個女孩,恰如櫻花般純凈。
他何曾知道在那一剎那,有大片大片的陰影落在了我的心頭,灼痛了我的眼睛,而我卻要裝做開心地靜靜聆聽。
“朴言!”
林音兒站在門口,大聲地叫着。
“有事么?”朴言總是脾氣很好的樣子。
“我們該討論一下下期的主持了哦!”
“可是,我正好在和默默說播音的事呢。”朴言看看我,目光里有一絲為難。
“我想默默應該會答應你先和我說吧,默默,是么?”她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微有盛氣凌人的挑釁味道。
“朴言,你去忙吧。對了,我還有點事呢。”我沖朴言笑笑。
朴言點點頭,奏凱。
我彷彿看到有些須花瓣灑落,飄零在我的面前。
我想朴言喜歡的那個女孩一定很漂亮吧,白裙飄飄,輕靈得像花瓣一般跳躍。
林音兒似乎不放過我的樣子,她很“典雅”地說:“默默,你也喜歡朴言么?可惜我也喜歡他哦,所以請你離他稍微遠點,不然受傷的,可就是你了。”
我覺得可笑地看着他,不再說話。
我會受傷,但是不會因為林音兒。而因為那一捧捧櫻花,似乎永遠都不會落在我的肩頭。
我以學習緊張辭掉了播音的工作。她有些失望地說:“默默,你真的決定了么?”
我笑着說,是的,謝謝老師的照顧了。然後轉身離去。
朴言異常緊張地找到我,神情裡帶着不解:“默默,你為什麼要離開呢?”
我太累了。
“默默,你……”他沒說什麼了,嘆口氣,跑開。
有灰塵跌入我的眼角,眼睛便痛了起來。
很自然的,林音兒毛遂自薦地接替了我的工作。
每天上學,我看到朴言還是拎着兩份早餐。我想朴言對誰都那麼好,於是逃也似地離開了。
有時候,朴言會和林音兒一起走着回家,路上碰到來不及跑開的我,朴言只是笑笑。林音兒卻會似乎很開心地叫着:“默默好啊!”
我只是點點頭,我總是害怕見到朴言,尤其害怕聽到朴言的聲音。好在他每次總是沉默。
一些風清雲淡的日子,我照常老實地坐在窗邊,看着夕陽。天上只有一個太陽,他該有多孤單啊!可也只有一個默默,一個默默無聞容易被遺忘的默默。
“默默!”我又聽到那個聲音,那個恰如櫻花飄零的聲音。然後我看到朴言走了近來,那張略帶明媚以及憂傷的好看的臉龐。
“默默,好久不見。”
我微微保持笑容。朴言啊朴言,我何嘗不是每天看到你卻又安靜地走開呢?
“默默。其實……”
“朴言!”林音兒急匆匆地跑進來,極其不滿意地看了我一眼。
“音兒,我有事要和默默說呢。”朴言很平靜地對她說。
林音兒用奇怪地眼神掃了我們一眼。
“默默,我……”
“朴言我喜歡你!”
我和朴言同時驚訝地看着她,其實我早知道,卻還是略有些驚訝。這個林音兒,究竟為什麼要在我面前這麼大膽地表白呢?我把頭移開。這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朴言卻很快恢復了平靜:“音兒,謝謝你。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是我預想的,可是我還是有些難過,不,不是有點,是很壓抑的感覺。
我抬頭看見林音兒把目光轉向我,咬着嘴唇說:“是默默么?”
朴言剛要說什麼。我站起來笑着大聲說:“怎麼可能是我!他喜歡的女孩在日本!一個會在櫻花落落的情景下翩然起舞的女孩!怎麼可能是我這個連櫻花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的傻瓜呢?”
我竭力抑制,始終保持着微笑。
林音兒捂着嘴巴跑出去。
我轉過臉望着面無表情的朴言裝做單純地說:“我說的對吧。”
朴言搖頭,對我表示無奈。然後他在餘暉下走開了。
我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我的生命里再也不要出現那個聲音了,再也不要。
可是朴言還是來找我了。他依然有很好看的樣子,很清澈的眼睛,他說:“默默,我要回日本了。”
我像個傻瓜一樣說好啊好啊。
我甚至不敢問,你回去找那個女孩么?我甚至不敢說祝你們幸福。
我害怕他嘴角上揚地說謝謝。
我還是恐懼么?為什麼默默不再像以前那樣,開心快樂只為自己呢?
朴言走的時候我沒去送他。我依然喜歡着那個聲音純凈的男孩。可他一直是屬於那個美麗的櫻花世界的,而我始終只是個安靜的中國女孩。
我在某個夜晚終於看完了《浪漫櫻花》。可看着看着,我便哭了。我第一次深刻地記住了櫻花的模樣,聖潔,美麗而又無暇。我彷彿看見櫻花飄舞在身邊,美麗卻虛幻。
第二天的陽光一如既往地燦爛着。我拖着拖鞋,跑到CD行里還《浪漫櫻花》的帶子。
我愣在那裡。
我看到朴言格外純凈的臉,很乾凈地笑着,叫着:“默默。”
我彷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知道朴言拿出一包白色的櫻花,那是櫻花,沒錯。他輕輕地打開,將那成片的花瓣灑在我的身邊。有雪白的花絮落在我的肩頭,那一剎那我承認我要哭了。
“我對那個會跳舞的大姐姐很是欣賞,可是我喜歡的是那個安靜地聽我講櫻花的女孩,那個傻傻得卻很可愛的女孩。我親自從日本帶回這一包櫻花,把我最喜歡的兩樣東西融合在一起。”
我看看身旁仍舊零碎飄揚的花瓣,紅着眼睛說:“朴言,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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