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能確實有些許浮躁了。對我來學習和日常生活混淆在一起的日子沒那麼好過。但封閉式高中這個環境是我無法選擇和改變的。我想要求一些時間的想法太過自私。我明白我是在為自己。可很久沒人對我說過崔?我相信你了。想起剛入學時候朋友對我的鼓勵。他說你有個很好的未來。
下午在餐廳遇見以前的夥計，他問我考了多少。可是只在我說完五百的時候就打斷了，不用說了。
實話說在那一瞬間我有些自嘲，更多的是落寞。
雖然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再在一起吃飯一起談天說地，還是能打鬧到一起卻不再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到為我的驕傲。
初三剛開學的時候所有的老師都對我說加油孩子，你一定能行的。當時班主任的要求是，你如果考一中我是不會給你分配生名額的，必須達到統招分數線。我說沒問題老許，我不會給你丟人。
可漸漸的，複習和沒完沒了的複習讓我開始厭倦。我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不再習慣用心。還是會常常想起那個考試前坐在年級第一的位置上讀荒原的女孩。身後是喧囂的讀書聲。掩蓋了他們桌子上的題海。
老許的精力全都被學校繁雜的工作給無情的剝奪走了。主任單間的辦公室讓我不再有親切感。我從沒有因為請教學習而踏進那裡一步，相反，每次都是被喊進去談心或者批評。
其實老許的數學課講得很好，當初張張寫着我名字的滿分試卷被不停的傳閱。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放棄了。我開始害怕老師嚴厲的面孔和失望的語氣。我終於選擇了逃避在一個最討厭的雨天。媽媽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後站在走廊的盡頭等待着我。可我恐懼着那狹窄而冗長的走廊。
還是踏進去了，然後低着頭走出來。我說媽媽我想轉學。媽媽沉默了很久，我抬頭的時候卻看見她眼裡的欣喜。你想通了？其實也好，到那邊讓你爸看着你，我倆早就想讓你轉學了，唉，你可真不讓許老師省心啊。
下午放學時出人意料的老許沒有補課。他出門接了個電話然後就進來宣布可以回家了。
崔?留下。
我慢吞吞的收拾着東西，老許出去后不久帶着一個男人回來了。竟然是爸爸。他們又談了很久后老許走了，爸爸過來對我說收拾東西回家吧，明天跟我去學校。
說不清當時的感覺是迫不及待還是有捨不得。我知道老許面帶笑容的熱心不是寒暄，我明白我仍舊是他最用心的孩子，可為什麼你走的時候連招呼都沒有和我打呢？為什麼你連頭都沒有回呢？
我還記得那個倔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那個和老師爭得面紅耳赤不服輸的女孩。老許會一次次包容她的任性，然後再看着她死皮賴臉的撒嬌笑而不語。
很多時候他說對我真的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否則不會容忍我無理取鬧到如此地步。不過他又說如果我兒子長大后真的和你一樣的話我一定會瘋掉了。
我哈哈大笑。
學期間的轉學耽誤了我太多太多。我無法適應新的數學老師，我和年輕的班主任不知道如何相處，面對整本整本課程的落差我束手無措。我開始想念老許，想念那個空曠卻溫暖的九年四班。
班主任不像老許一樣會原諒我的脾氣，她尖酸刻薄的話語讓我無法忍受。我最無法忍受的是她竟然會趴在辦公桌上哭一下午來博取德育處主任的同情，我卻從不認錯。
可悲的是在畢業后的夏天從同學那裡聽到我轉走以後她每天表揚我聰明。
那個女孩在打架后被校領導開車追趕時的心情我早已淡忘了，她再次離家出走。整整一個星期。
周日爸爸發短信給我。??，回家吃飯吧，爸爸給你包了餃子。
餃子不是我的最愛，可最愛我的爸爸又怎會不知道呢。他只是想到餃子代表團圓，代表着溫馨，代表着家吧。
爸爸開門的時候我瞥到他戴着的滑稽的帽子，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因為他無法擋住鬢角的白髮。短短一個星期激增了數倍的白髮。
我快步走進門然後直奔卧室，爸爸在身後失落的聲音。??，你怎麼不看爸爸一眼呢。
你怎麼不看爸爸一眼呢。
我不敢。
我害怕在逃開之前脆弱就散落一地。
我矇著被子哭了好久聽見媽媽走近。她很禮貌地敲門卻並沒有推門進來。??，該吃飯了，出來洗漱吧。
那頓餃子令我難以下咽。爸媽的關心更讓我驚慌失措。??，去哪裡了，有沒有餓着自己。??，穿的衣服那麼薄一定凍着了吧，這兩天又下雪了。??，爸媽到處找你找不到，害怕你出事啊。??，家裡暖和，以後別再亂跑了好嗎。
哽在喉嚨里的太多句我愛你們卻始終無法說出口。我只是故作堅強。爸，我想轉回來。
這是我唯一說出口的話。整個下午我躲在被窩裡，想睡覺但怎麼也無法入眠，想起曾經每次入睡都會出現的，令我歇斯底里的噩夢。
我聽見媽媽給老許打電話，很久很久才掛線。那個時候我已經入夢，冗長而漫無邊際的黑暗。
老許的答覆是看我的期末成績，下學期開學再轉回。爸爸耐心的安慰着我，我想，我不願，可我再任性也無法改變。我終於不在掙扎，逼着自己沉下心來複習，只剩兩個星期了，忍過去。不管怎樣一定要扛，我知道老許對我的期待。
終於，和年級第二的一分之差讓我的名次穩定在第三。那天拿着試卷回到老許身邊時我看到他眼裡閃爍着的得意。
老許曾經答應我會幫我把剩下的課程補回來，可他終究還是忘記了。他被淹沒在疲憊里。我已不再想着努力。我短暫的熱情逐漸冷卻，黯淡下來。和班裡的兄弟瘋玩了一個夏天，可能體會最深的就只剩下友誼了。
老許沒收了我的P4以後我向他求情，他堅持中招考試以後退還。於是我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再和他說話，不再聽課，不再有心情練舞，做任何事情。我是個太過偏執的孩子，對音樂的狂熱足以顛覆所有。我害怕一個人走路的時候取下耳機聽見人群的喧囂。
然後在模擬考試的時候我交了空白的數學卷子。老許再次找我談話了，這次的交換條件是，回去做卷子，年級前八名就行。
我撇着嘴笑，老許你太看不起我了吧，數學單科我不考前三絕對不把卷子給你拿過來。
下午上課前我把卷子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晚自習的時候卷子發下來了，110。我立刻跑去問年級成績，隔壁班的數學老師告訴我說，第一名114，你和另外一個並列第二。
我得意的回班等着老許，他進門的時候我故意把音量調的很高的咳嗽。我說老許，我的P4呢？
什麼P4啊，數學成績剛下來，還有6科呢。老許壞笑着。
我當時腦袋一下就大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抓起卷子就撕掉然後對他說P4我不要了。你愛怎麼辦是你的事了。
老許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把P4給我以後只撂了一句話。以後我不再管你。
他真的直到填報志願的時候才再次對我開口，他說你確定要報一中嗎，想好，你現在很懸。
可是老許，我只能堅持，我沒有退路。
他嘆了口氣，隨你吧。
聽到分數的那天晚上我正在和朋友吃飯，爸爸發短信過來，531。一中錄取分數線570。
我再也沒有回過學校，領通知書，領畢業證，轉團關係。我再沒回去過。我害怕見到老許。害怕看到他的眼神，無論是關心，懷念，哪怕真的沒有失望。我害怕想起那句放心老許，我不會給你丟人。
當年我信誓旦旦的那句放心老許，我不會給你丟人。
卻早已在心裡留下疤痕。
像陳政廣播時讀過的那句話，心是潮濕而溫暖的，適合任何東西生長，於是那道疤痕在我心裡越來越深。
我是喜歡那個男孩的，可我無法忍受壓力和旁人的目光。初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懶散什麼時候愛上逃避。我不再倔強不再偏執，不再與他人爭論哪怕堅持是對的。
可我還是選擇放棄。
可是我卻無法逃脫。
偶然間從皇普同學那裡聽說老師們對我的期望有多高。他們總認為以我的能力是足以考上六百分的。可我卻在不斷倒退。皇普這次期中考試的成績在總校已經進了年級前二百名。可是我呢。他說爸爸常常會提起我，提起老許。他說我是個讓人心愛卻又心痛的女孩。他是我們隔壁班的數學老師，年級組長。
我想起那些年來的一幕幕，他們太過愛我，愛的有些過分了。我曾指責爸媽只知道關心我的未來卻不知道關心我的現在。我快樂與否。後來想想確是有些幼稚的可笑了。可惜，像我對陳政說過的，時間是標量，它永遠只會前行，無法後退。
聽媽媽說老許很想我，他說我太聰明，但卻太膽大了。
他說希望我能走好以後的路，希望高中能迷途知返。
他聽說我現在聽話了很多不再亂跑不再頂嘴亂髮脾氣后很開心，他說他非常欣慰看到我長大。
可我卻還沒有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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