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我望見一個身影,在滂沱大雨中,疾步穿梭。無情的雨水,毫不顧忌他手無傘撐,不約而同地沖向他身上打落。
他奔了過來,喘了口氣,甩了甩鳥窩般濕漉漉的頭髮,跳蚤一樣的雨珠隨及蹦出。他放下兩手提着近乎兩隻大象重的油漆桶,舉起那粗糙黃皺布滿老繭的手,在臉上擦拭了幾下。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罷了。而那雙手及有些彎曲的背,像是嫁接上去的,是那麼不協調。
當他抬起頭面對着我,我頓時感到詫異。覺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這時,母親從電梯走出,朝他說道“余師傅,你來啦。”隨即,母親走到我身邊,看到我滿臉疑惑,說:“你不記得嗎?曾經我帶你去過他家。”
我默然未語,回想了一下,這才記起。大概是五年前的一天,母親帶我到他家做客,那時他剛上高一,成績總是名列前茅。記得那次,他教完我方程式解題方法后,還熱情地對我說:“你有不會的可以來找我,余大哥幫你解答。”想到這裡,我看了看母親,恍然大悟地說:“他就是余大哥啊!”母親笑了笑,說:“你應該改稱‘余師傅’啦!人家做油漆這一行都已經三年了。”
隨後,母親將他領到我們正在裝修的新家裡,讓他進行粉刷工作。而我,看着他,像是大師揮筆疾書的樣兒,粉刷着牆,感到百思不解,為什麼當初朝氣蓬勃的余大哥,會淪落成如今看似滄桑的余師傅?好奇心迫使我追問母親,才得知,四年前,余大哥的父母因車禍不幸雙亡,家中無人維持生計,生活陷入困窘,無奈之下,他輟學離鄉來到漳州,當起油漆工。聽到這兒,我的心弦不由地顫動,惋惜又無奈地感嘆道:世事無常啊!
過了幾天,余大哥再次到我家,做掃尾工作。他巡視一番后,來到了露台,面對這一面牆,從包中掏出一把已有歲月印痕的刷子,蘸了蘸桶里白色的糊漿,迅速地爬上梯子,進行第二次粉刷。他的目光隨刷子的擺動而轉動,時不時地將頭高抬,那伸長的脖頸,青筋顯露,好似就要迸出。而那張與風塵相伴多年的臉,無聲地訴說著,幾年來他的含辛茹苦。我向他喊道:“余大哥!”他未應答。我又叫了一聲“余大哥”,他這才轉過頭,憨笑着說:“哦,不好意思,好久沒人叫我‘余大哥’了都稱‘余師傅’,所以沒反應過來。”我應道:“沒事”,又問:“你為什麼要做這一行呢?”他嘆息着,語重心長地說:“為了生存啊……”
竣工后,余大哥與母親匆匆告別,帶着余師傅的身份,疾步趕往下一個工作地……
福建漳州薌城區福建省漳州三中高一:許淑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