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去看自己成長的道路,一天一天的觀望,我以事不關己的姿態站在路邊。我看無數的人群從我身邊面無表情地走過,他們拿着飲料,拿着課本。他們行色匆匆的樣子把我襯托得像一個遊手好閒的人。
偶爾會有人停下來,對我微笑,燦若桃花。我知道,這些停留下來的人,最終會成為我生命中的溫暖,不離不棄地照耀着我,變成我生命里的光源。
我曾經寫過:我的朋友是我活下去的勇氣,他們給我抗拒孤獨的能力,讓我面對這個世界不會倉皇。
鍾子豪是個活潑開朗的人,他不喜歡看起來憂傷蒼白又令人一頭霧水的文學作品,但他願意看我那些“霧裡看花”的文字。我總是感覺,和文學沾上邊的孩子,一直一直都不會快樂,他們的幸福和快樂,散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如同頑皮的孩子遊盪到天亮,天光大亮之後,依然不肯回來。他說看我寫的東西總是特別難過,讓他心裡直泛酸,似乎不知名的憂傷一下子涌了上來。我們總是在不斷地用文字討論着文字里的感情和技巧到底什麼比較重要。而答案卻是沒有的。鍾子豪認為我太憂鬱,是沒找到快樂的緣故。我說,子豪,不要太擔心我,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的,我不想太習慣你的陪伴。
他是可以一個人都快樂的活下去。
而我不能。
終究他離開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我恍惚地想起他和我的通話,我聽到曾經陪伴我的聲音對我說,我很難過。我怕站在沒有朋友的地平線上會孤單寂寞。那天子豪在電話里一直講一直講,講到電話沒電,我從不知道子豪有這麼多的話,他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在掛斷電話的最後一刻,他對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電話突然斷掉,我放下電話輕輕地說,也要像在一起一樣。
楊威是個很有秀氣的男孩子,跟他在一起會感到一張別樣的輕鬆豁達。他很喜歡畫畫,說起來,我的漫畫都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我看到過他用鋼筆線條畫出絕美的風景,可是他不畫了,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在問他原因時,他只是笑笑,說學那個沒多大用處,怕誤了學習,我只知道,他曾經說畫畫就是他的一切,他的一切就這樣被放棄了,我分明看到那笑容是那樣的淡漠、憂傷。從此就再也不曾拿過畫筆。
而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遠得讓我的記憶模糊,如同霧氣中的玻璃一樣,伸出手指,劃一下,便會出現清晰的一道痕迹,沿着手指,會有大顆的水滴落下來。如同我們小時候毫不吝嗇的眼淚。
物是人非。
每次看到這個詞的時候就會百感交集。時別已久,當我再一次見到他的繪畫作品時,已看不出生氣,當年青春活潑的氣息已蕩然無存。那張曾經讓人感到溫暖的笑容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像感覺不到的細雨。
時光依然流轉,只是我看不到你真正的樣子。
陳宏也是愛着畫畫的,如同楊威一樣,陳宏總是無限度地遷就我,甚至有些時候我都知道自己錯了,可他還是什麼話都不說。
只是和陳宏不一樣,他是個隱藏自己喜怒哀樂的人,他總是充分發揮自己的喜劇細胞讓每個人都開心。於是就總遷就別人,別人難過他就逗別人樂,別人高興他也跟着高興,可是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開心還是難過了。這一點我感同身受,可我發覺自己根本就沒那個能耐。
突然想起林明的性格,他總是告訴別人他快樂的一面,但是卻一個人悄悄地哭泣。他曾經說過,別人說我很快樂於是我就真的很快樂,即使不快樂那也是要快樂的。我不知道這樣的性格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只是比起他們,我多麼像個孩子。一個任性的不肯長大的孩子。
一個人總是要忘記一些事情,那麼他才能記住另外一些事情。
如同有人要靠近自己身邊,必定會有人要離開。
以前我總是不相信這樣的話,因為我相信所有人都可以快樂的在一起。可是似乎不是,距離啊,時光啊,歲月啊,如同一面一面的牆,隔擋在彼此中間,望啊望啊也望不穿,只是聽到對面叮叮噹噹的幸福駛過的聲音。於是自己也開心地笑了。
我要這樣走,這樣孤獨地走,沒有牽挂,沒有束縛,我會一個人快樂的走下去。這是遲早的事。
可是為什麼我在一大群人的嘻嘻哈哈中突然地就沉默?為什麼在人海茫茫中看見個熟悉的背影就難過?為什麼看到一本曾經看過的書一個曾經很熟悉的地方就止不住傷心?為什麼我還是習慣一個人仰望窗外陰霾的天空?
水晶球在誰的手上?我想問個明白。
人,一個一個走掉,通常走得很遠很久。像是為了更有力地形容“物是人非”“時過境遷”這般的措辭。在很長的歲月里,教室里的燈光特別燦亮,人聲特別喧嘩,進出雜踏數日,然後又歸於沉寂。留在裡面沒走的人,越來越安靜,一點一點被歲月無情的侵蝕。
那些無名的花兒還開着,只是在黃昏里看到它,怎麼看都覺得凄涼。
曾經的自己,受不了分離,受不了孤單,受不了成長,受不了沮喪,受不了失望,受不了世俗,受不了金錢。
而現在的自己,卻慢慢習慣了這些。在時光的洪流里,我們總在長大。
廣東省珠海市第三中學高一:譚乃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