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大廳內,匆忙而過的人們,或許他們都有自己的方向,匆匆起飛,匆匆下降,帶走別人的故事,留下自己的回憶。在這鋼鐵洪流里,上演着一次又一次的離別與重逢。
離別之際。那個年邁堅強的老人,他那微躬的後背,稀少的白髮,蒼老卻仍精神煥發的面容,那雙不畏懼一切的眼眸,有神亦有力,還有他那件已經穿了十幾年的西服……令我無法將目光移到別處。此刻,時間似乎停止了。這一切凝固了,永恆地烙印在心靈最深處。
這個老人令人敬仰,令人心酸,令人感動。他是我的外姥爺——一個離開大陸45年,獨自在祖國台灣打拚的遊子!
我無法忘記這個80歲的老人當時剛下飛機便急迫想去墓地的情景。當時已經是傍晚了,我們做兒孫的都想讓他先好好休息,可他卻倔強地要求直接去那裡,那語氣中分明透露着一絲懇求和顫抖。也許我不懂,那個小小的願望,卻是這個遊子許久來,日夜期盼實現的……
我無法忘記外姥爺前往母親墓碑前的場景。他本還很急迫的腳步,在遠遠地在看到墓碑之後,卻越來越慢。終於還有幾步就能到墓碑前時,他兩腿分明在顫抖,踉踉蹌蹌竟險些摔倒,我們都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攙扶着他,他卻像個孩子一樣,突然泣不成聲,兩腿跪着撲向他母親的墓碑,彷彿撲向她母親的懷抱!我被這一幕嚇呆了,愣愣地望着這個久別家鄉的遊子,心底那無法言表的心酸與感動像潮水般湧出,任由淚水順着臉頰流淌。
也許我不懂,他為何會如此傷痛。這個16歲就參軍國共內戰,卻陰差陽錯跟隨部隊,到了台灣的老人。那裡沒有他一個親人,也不允許與大陸有任何聯絡,堅強的外姥爺卻在那裡獨自打拚,奮鬥了半個世紀!我想我能微微體會到當時他有多麼期盼回到家鄉,多麼期盼回到親人之間,多麼期盼台灣能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里!現在,他終於回來了!但他的母親和哥哥卻早已因病去世了,外姥爺曾哭着對我們說,他這一生最大的愧疚就是沒有盡孝,他們去世的時候沒能夠來看他們……
外姥爺在墓碑前長跪不起,他只說著那句“娘啊……”便嗚咽着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哭了,淚水怎麼也止不住。不僅僅是因為親人許久不見的重逢,也不只是血緣間的牽引,我們更是被那老人的孝心和他艱辛的一生所打動。
“別愣着了,你快去和外姥爺最後告別吧。”媽媽的聲音把我從記憶深處,拉回了離別之際。此刻,外姥爺又要回去了。回到我們的寶島台灣。他在那裡度過了大半生,現在那裡有他的家庭,他的親人,他的事業。那是他的家。一想到這裡,我便心酸卻也又欣慰起來。
雖然因為時間與距離和他感情不深,卻突然覺得好捨不得。我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外姥爺含着笑主動緊握我的手,望着他那飽經風霜的臉頰,幽深有神的雙眸,竟慌亂地不知該說些什麼。也許是血緣的牽引,也許是愛的溫度,也許是眼神情感的傳遞,下一秒竟默契地都伸出手臂擁抱對方。
無法忘記,他那溫暖而又熟悉的氣息。第一次擁抱外姥爺,自己竟激動地眼睛都濕潤了。此刻我只想緊緊擁抱住他,好好撫慰這個遊子的心,讓他感受到親人間最深切的愛,讓他明白大陸永遠是他的家,我們永遠是他的親人……爺孫倆什麼也沒再說了,我卻分明看見外姥爺眼中的淚水。
最深的感情也許就是離別時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一個深深地擁抱作為最真摯的祝福,表達那無法割捨的心情。這是我的第一次擁抱,多麼有愛,我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江蘇徐州徐州鐵路職工子弟第一中學高一:向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