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世界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前,我是一個奇怪的人。
那時我剛剛畢業,實習了幾家單位,都被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絕了。我待人禮貌熱情、工作一絲不苟,實習期間連生病也堅持上班。並沒有人因此誇獎我,那種類似工作狂的敬業態度卻使我成了一個異類。
在第四次被拒絕後,我氣餒了。我並不是一個有恆心的人,但窘迫的經濟狀況逼我不得不抱着最後的希望進入第五家單位實習。和我一起的還有一個女孩,工作能力強辦事效率高,禮貌熱情樂於助人。而我心灰意冷工作懶散,收拾好了包裹數着剩下的實習天數。意外的是最後我被錄用了,這樣措手不及的好運砸的我暈暈糊糊。
我準備恭恭敬敬對待這塊大餡餅,卻偶然聽見幾個同事議論那個女孩,都帶着一臉似笑非笑的憐惜。
“哎,你知道人事部主任的,她才來幾天,就杠上了……”
“嘖嘖嘖,那還不是自己活該。”
“那個女孩呀,太小氣了,在她手上辦事可別想着通融。”
“況且那位置,還不是誰替上都行。”
我在旁邊愣怔了一會,終於決定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然後我加入了他們的談話——習慣一個環境,就要被那裡的氣息所感染;熟悉一群人,只有忘記彼此之間幾乎相同的缺陷——轉機出現在這裡,我漸漸被身邊的群體接受了——我變成了一個“盲人”。
我曾一度厭惡這樣的改變,認為它讓我失去了那個很重要的叫做“夢想”的東西。
事實上,這種厭惡完全來自於自尋煩惱。這世界上可以實現夢想的人不多,我成不了大人物,不會一個人卻不感到孤獨,所以花費小小的代價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是值得的。況且很多時候眼睛並沒有太大的用處,這裡我們是用“心”辦事的。
變成“盲人”後世界更美好了,陽光普照草綠花香,世界充滿了人情味。那些見鬼的新聞,總是報道一些無厘頭故事,它們根本就從來沒有在我的身邊發生過——至少我和朋友們都不知道。我閑得無聊時挺想告誡那些來了又走的實習小毛孩,其實真理啊什麼的,是掌握在大多數人手中的,原則只是一個精緻的擺設。
不過我更應該花時間考慮29歲的生日Party在哪裡辦,四處走走找哪裡的衣服打折,或者看一看時尚雜誌去了解哪種護膚品最流行。
旁邊的張阿姨張羅着為我相親,我不好意思拒絕。此前我經歷過數不清的會面,都被對方“盲”的程度嚇到了。雖然說夢想不重要,但我還是希望我的丈夫是一個特別的人。
這次男方還算不錯,有正義感而且善良。儘管其貌不揚,但是他的車子和房子還是挺漂亮的,我就閃婚了。
丈夫愛打抱不平,他的見解和凜然正氣很是令人着迷。
我們時常在二樓巨大的陽台上曬着太陽翻閱報紙,他會偶爾的大叫起來。
“那些狼心狗肺的吝嗇鬼,看見老人都不扶,不就是幾個錢嗎。”
“那些廠家不愛國,加什麼化學藥劑,少賺一點就強壯一個民族了,活該倒閉。”
合上報紙,他總會感慨。
“等房價降了,我要買幾十套房子收留流浪人。”
“等金融危機平息了,我要出錢捐一個基金會,救助失業的人。”
我很開心,這證明我眼光是不錯的。不過這不重要,因為我們的寶寶出生了,很漂亮,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他要吃最好的奶粉,受最好的早期教育,我們沒有多餘的錢幫助別人。
老師教他唱兒歌,要孝敬父母尊敬長輩,要勤學好問樂於助人。
我和丈夫帶他去超市,教他分辨各種食物。過馬路時看見一個老人躺在中間——這會帶來多麼不好的影響呀,丈夫趕緊遮住了寶寶的眼睛,可是他又拿開了手,把寶寶放了下來。
“寶寶說要不要扶他呢?”
“要。老師說,要樂於助人。”
“不對。”丈夫敲了一下他的小腦袋。
寶寶瞪着漂亮的眼睛氣鼓鼓的。
“如果你扶了他,咱們就沒錢買氣球給你玩了,你看——”丈夫指了指馬路對面的我。我拿着氣球沖寶寶招了招手,他的眼神迷茫了一小會,咯咯的笑着朝我跑過來。
第二天我們打開報紙,頭條是一張照片,老人躺在路中間,行人車輛在他旁邊來來往往。
“又是這樣無厘頭的新聞”丈夫嘟嚷着:“他也許只是在路中間睡著了。”
安徽省涇縣中學高三十四班高三:章安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