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裡面安靜而荒涼。一道淡藍色的光透過彩色玻璃照進來。照見了無數個在空中游移不定的細小塵粒。在光的照射下,這些塵埃在教堂內各處形成一道又一道粗大的光束……”我將<蘇菲的世界>合上,輕聲地背出這一段。沐宇閉着眼睛,頭向左偏斜靠在椅子上,臉上是很柔和的神情。我說,沐宇我想去教堂。這個星期天就去好么?然後我靜靜地看向他。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在紙上寫:要和謝璃一起出去。我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回房。
我躺在床上,以極其疲累的姿態。晚飯之前我偷偷翻看了沐宇的短信,信箱里只有兩個分類,一個是我,稱謂是沐。還有一個是璃,上了密碼,我用所有可能的數字都打不開。我以為我和沐宇沒有秘密。可是,現在已經出現了他和別人的秘密。我不知道的秘密。
又怎樣呢?這是他的自由。
床頭柜上有一張我和沐宇的照片,大概只有八歲的時候照的。那個時候沐宇只比我高出一點點,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抿着嘴微笑着,我挽着他的手很盡職地露出八顆牙。那一定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們在那麼耀眼的陽光下都張不開眼睛。七堇年說,那那些像花朵一樣搖曳的過去,像時光一樣沒有辦法庫存。那樣的過去和笑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我伸手扣倒了相框,相框和木質的檯面碰撞發出一記輕微的悶響。
我始終是個乖戾的孩子,妄圖用自己的喜怒哀樂去影響別人的世界,理所當然的以為這個世界會以我為核心。如果我為這個世界的王,沐宇則是這個世界的神。只有王才有資格與神交談。但是我的神的心中也許早已有了另一個神。
星期天早上醒來時已8點多了,窗外樓宇間的霧氣已漸漸散去。沐宇早走了,但沒忘記給我準備一份早餐,我只看了一眼,卻生不出什麼食慾。房間里過分的安靜讓我靜不下心氣,便下樓,漫無目的的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
之後,我決定去教堂。
教堂在城市的邊界,坐車大概要40多分鐘。出城的那條國道兩旁全是高大的香樟,陽光透過樹葉在車窗上落下若隱若現的光斑,風裡都是馥郁的香氣。到了教堂,卻不是自己想象的樣子。沒有鐘樓,沒有高高的頂尖,也沒有彩色的玻璃窗,如果不是門口那個巨大的十字架,這裡或許更像一個平民小院。教堂裡面鬧哄哄的,新漆過的座椅散發出刺鼻的味道,神父一個人在講壇上說些什麼,因為喧鬧的聲音太大而聽得模模糊糊。這裡的人也不太像是信徒,但大多數人手裡都拿着一本紅色封面的聖經,也許他們信仰的並不是上帝,而是上帝所給予他們的福澤。神父終於合上聖經,說了一聲‘阿門’,人們停止了喧鬧,音調不齊地道了阿門。
“親愛的主耶酥:我們願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們的債,不讓我們遇見試探,讓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所有人都雙手合十,低着頭,向上帝索取他們所需要的。果然人都只有在向上帝索取時,才是最虔誠的。
當神父和人們告別時,我看到了一張很熟悉的臉。蘇瑾。我叫他,他回過頭看到我時,眼裡全是驚喜。
竟然沒有訝異,而全是驚喜。我就這樣很輕易地被感動了。這件事在之後我問起他,他只說了一句話,那是神的旨意。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