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
黃愛忠
我校的東邊，有一條小河，一條窄窄的、只有五六米寬小河，旱季無水，雨季則水勢旺盛，滔滔不絕。如一條藍色的帶子，自北而南，貫通保家莊、袁家莊、昝扎等數十個村子，直瀉向湟水河。平時，教學之餘，我常常帶着孩子，來到小河邊，呼吸些新鮮空氣，看看美麗的風景，再陪着孩子在草坪上捉螞蟻，或者捉其它蟲子，倒也在緊張忙碌的工作之餘，尋到了一點愜意和安慰。
小河一直很溫柔，如一位美麗、善良的女孩，永遠那麼溫柔，那麼可愛。如果不是到河邊親自察看，那麼你很難發現這是一條流動的河，一條阿娜多姿、正在翩然其舞的生命之河。河水很清，如瓊漿玉液，讓人忍不住美美地喝上一口。河水也很淺，淺的一眼就能看見河底的鵝卵石，纖細的小魚兒和綠綠的水草。每到此地，孩子總顯得格外高興，或放聲高唱，或向遠處扔石頭，打打草地上的麻雀兒，或下水捉魚兒，忘記了作為學生特有的煩惱和悲哀。我也受到感染，低落的情緒一下子被調動起來，撕下偽裝，找會昔日的自我，重新高興起來，手舞之，足蹈之。如是天氣好一點，我們則洗洗腳，然後在這草地上溜達、躺覺，讓那燙熱的石塊撫慰久累的心靈。
我來到這所學校也就不過二年，與這清清的小河相見也只有二年，但我們一見如故，彷彿前世命中注定。平時我是個大大咧咧的人，習慣於教書育人。但是這十幾年的生涯卻讓我成了一個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人。妻子仍在原單位工作，我則因工作調動失敗，帶着孩子至峽門學校、再至保家學校工作，碾轉幾載，終無定所。雖相距不及十餘里路，我們又購置了小轎車，但我們卻不能天天見面，平時只能打打電話，發送信息。因此，這條小河就成了聯繫彼此感情的紐帶。“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孩子時常望着小河，說：“這河往下流，就到了六中，那就是我媽媽工作的學校。”我知道，孩子又想他媽媽了，作為一個正值在母親懷裡撒嬌年齡的孩子，跟着我們，晚睡早起，早已失去了其他孩子擁有的歡樂和幸福。小時候，他只能獨自爬着玩，餓了渴了只能幹挺着，困了則隨地倒頭睡著了，有時，他被掛傷，或摔破了皮，我們也無力幫助，只能在事後療傷。作為同時作教師的我們，根本沒有時間照顧自己的孩子。孩子好學，時常我在教室里上課，他在外面聽課，等到下課了，他如歡快的麻雀飛到身邊，問這問那。及至上學，猶為勤奮，令我們倍感驕傲。這二年來，我們早上6點就上班，孩子自然隨着我5點多就起床趕路，晚上只能在校住宿，只有周末，才能一家團聚。這時候，孩子才恢復了高興勁兒。
“是的，這河往下流，就到了六中，那就是你媽媽工作的學校。”我平靜的說：“在那所學校里，有你的嬰年生活，曾幾何時，你在那棵榆樹上爬上爬下，有一次，被掛在樹上，是你媽媽救下來。”
孩子非常高興，他向河裡扔了一塊石頭，激起陣陣漣漪；小河彷彿也歡快起來，哼着歌，嘩啦啦地繼續流淌，這時候的我，脫下鞋，挽起褲腿，將一雙腳伸入水中，準備好好洗個腳，忽地，我內心一驚：在如此美麗、聖潔的水裡洗腳，簡直是一種褻瀆，這小河，是讓人思考的、遐想的，她是我們大家的精神戀人，是屈原的汨羅江，是所有失意者的快樂家園。或許，這條小河已經流了數百年，也在旱季時失去了水源，因此而乾枯，魚草寸無，但只要有了水，便從此高歌前進，不屈不撓。她是多麼的偉大、勇敢。
我望着小河無語，小河也望着我們沉默。似乎我們彼此一直有緣，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2004年我所帶領的文科班級高考成績傲人，看着可愛的學生歡快地走進高等學府的大門，自己雖然工作調動失敗了，但我卻無怨無悔。也是那一年，我到峽門學校教書，雖然學校破舊，但我卻看到了久違的真情，天真可愛的孩子們一連幾天圍着我轉，同事們對我熱情有加，如果有時候我忘記做飯，則這個老師請我吃飯，那個請我搭夥，陳校長是本村人，他經常帶來綠菜……那一年，教學工作做的平凡而又輕鬆，孩子們的成績穩中有升。上班時，我們師生教學相長，中午，則到這條小河挑水，為孩子們燒開水。下班后，學生愉快地回家，我們老師們則一邊品嘗威遠燒酒，一邊總結當天的工作體會，及至掌燈，立馬批改作業、備課，迎接第二天的工作。後來，我調到保家小學任教，再後來，到這所學校工作，與這小河再次有幸邂逅相遇……
孩子在彎彎的小河盡情地嬉水。好幾次，小孩提出要我調動工作到他媽媽的單位處，或者下班后就到他媽媽的單位去吃飯。但是我卻無法滿足他的這個小小的願望。作為教師，白天要上課，傍晚放學後學習教育教學知識，分析學生的情況，只有到了周末，才能一家團聚；至於調動工作，小孩子哪裡知道其中的難處？所以我們至今咫尺天涯。幸而，孩子早懂事，讓我們少操心。
“爸，你害怕嗎？”
“怕什麼？”
“比如怕壞人，怕鬼。”
我生來信奉誠實守信，追求光明磊落。不怕什麼鬼啊神的，不喜歡走所謂的上層路線，也正因如此，本來能成功的工作調動居然功虧一簣。現雖身處鄉村田野，但心始終保持了自由和樂觀。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厚德載物。我不怕任何艱難險阻，也不畏什麼魑魅魍魎。“窮則獨善其身，”工作之餘，或輔導學生，或幫助孩子寫作業；如是天氣晴朗，則到小河邊走走，清醒一下頭腦。天生我材必有用，長風破浪終有時。如是我的抱負實現，那麼我願達濟天下，讓天下之老師都過上合家歡樂的日子。
天漸漸黑了下了來，我們與小河輕輕地揮手告別，無言無語。回到學校，小孩子很快進入了夢鄉。
彎彎的小河呵，你至今還在流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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