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表弟結婚。
親密如我,自然替他高興。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穿着壓箱底的西裝,哼着五音不全的調兒,奔火車站。
和想像中地一樣,火車站的人永遠都是那麼多。我站在幾十米長的隊伍後面,蝸牛似的向售票窗口運動。
實在無聊,我幾乎睡着。恍惚中,有人拉了我一下,接着又是一下。
我醒來,嚇了一跳。那是一個六十幾歲的女人。龍鍾老態、弓腰駝背。腳似乎還有些不好,拄着一根簡易的木棍。正伸着一隻雞爪似的手,站在我面前。
誰沒有母親啊。我默默地掏出一枚硬幣,給她。
沒有感激,沒有喜悅。她收了錢,將目光轉向我身後的胖子。胖子搖頭,她仍不肯離開。胖子不耐煩起來,大聲道:“你煩不煩啊?”她低了頭,一聲不吭地走向了下一位。冷漠、不屑、甚至無視。
絕大多數人,這樣對待她。車站執勤也過來了,嘴裡不乾不淨地罵,往外哄她。
目送着她落魄的背影,我心裡不是滋味。我們這是怎麼了?一個老人家而已。
表弟的婚禮在老家鄉下舉行。辦了三十幾桌,全村老少都請到了。
見過了姑姑姑父,我上前給新郎新娘敬酒。趁機捶了表弟一拳,發泄發泄心中的忌妒。
“你小子,眼光不錯啊。”新娘子,嘖嘖,七仙女似的。
“哈哈,”表弟得意地笑。跟我,他從不謙虛。時值正午,賓朋就座,把酒言歡。
我隔壁一桌,是村裡的婦孺,聲音奇大,毫無顧忌。
只聽一婦道:“他姨,今個又去車站了啊?”
另一婦人道:“不去,吃啥?”又有一婦道:“得。二個在城裡工作的兒子接你去享福,不去。還裝俺們裝。要不要俺也施捨你兩錢?”
先前那婦道:“你懂嘛。他姨動動小手,裝裝可憐,鈔票掙得比她兒子還多。就你,能比?”
那婦嘆:“現在也不行。人都學精了,不上當。”
如芒刺在背,我聽得冷汗直冒。轉過身去,卻不是在火車站遇到的那婦是誰!現在的她,一身鮮艷地大紅,背不駝了,當拐杖的棍也不見了,笑容滿面,比誰都精神。
心裡莫名地一酸,我拉住身旁一位大爺,指指她:“她是?”老頭抿了口酒,望向她,一臉地羨慕:“哦,我們村的首富。經常在車站乞討,她一人掙的,抵得上我們五口之家的全部收入。”
哈哈,虧我還傻呵呵地可憐她。我笑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滿滿地倒了一杯酒,我過去敬她。她茫然望着我,對我全無印象。
深深地最後看她一眼,道:“大娘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一飲而盡。轉身,再也不回頭。一年後,在外地一火車站,再次遇見了她。
還是那副凄慘地模樣,伸手拉着我的衣服不放。
“拿開你的手。”臟。我冷冷地,目光望向天上的白雲。那裡,會否有片純凈地凈土?我口袋裡,有許多找零的硬幣。但是,一個也不給她。
因為,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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