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在上頭孜孜不倦地演算着一堆會跳舞卻捉弄人的公式。
我無聊賴地翻弄着書本,忽然在某頁瞧見一幅插圖,很親切,畫面上是一隻飽含生氣的甲蟲。
我認識它,甚至先前和它有過幾段快樂而難忘的記憶。
於書頁中看到它我很興奮,這不僅因為它喚醒了我兒時的快樂記憶,也因為我終於知道原來它就是甲蟲!
我們這裡的鄉下人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甲蟲,還以為那是有錢人觀賞的動物。書里說的甲蟲,我們鄉下人有一個更親切的名字:六娃。
“六”指的是農曆的六月份----正值盛夏,這時候,空氣里瀰漫著樹木流出的油脂氣味,大山裡樹林間到處可見甲蟲的身影。
“娃”是一種愛稱,鄉里人一般不願意把這個字眼用在低等動物身上,但是甲蟲獲得了這個殊榮,可見鄉里人對這周身翠綠的小生物的喜愛。
在我們的方言里,“六”和“綠”同音,也就是說,你也可以叫它“綠娃”。
甲蟲永遠披着一件值得它為此炫耀的翠綠盔甲,這身行頭極富光澤,特別能吸引鄉下孩子們的眼球。
我們鄉下人窮,沒什麼閑錢去買玩具,但這並不打緊,我們整天在野外瘋跑,整個大自然都是我們的玩具。
六娃是一種可愛的生物,但在我們這群野孩子的追蹤和獵捕下,它失去了自由。
書上說,甲蟲是行動最快的昆蟲之一,這不假,鄉下的孩子正好看中了這種能力。
我們把甲蟲用一根細線鎖住脖子,然後利用它好動的本性,放長了線任其飛翔。甲蟲成了我們手裡的一隻漂亮的自帶動力的迷你風箏,我們用整整一個夏天跟着這小小風箏在山野里飛跑,也讓這風箏跟着我們越過田野,跨上山崗。
甲蟲那美麗的生命,也就在我們停不住的腳步及掃不盡的頑劣里,香消玉殞了。
鄉下的孩子缺乏文化的熏陶,隨着夏天過去,六娃一天天地減少,我們並不在意。
在後來的日子裡,我們離了家,上了學,關於六娃的記憶也逐漸被我們遺忘…
我們開始埋頭於成堆的作業及成堆的公式中,考試是我們的職業,我們從那裡取得容耀和恥辱。為了分數,我們彼此較勁,勾心鬥角。
我們充滿鬥志,這種能力正是師長們看中的。
教室里掛着“愛拼才會贏”的橫幅,像一雙嘲弄的眼睛。我盯了它半天,盯出了瞌睡,於是我就在同學們手忙腳亂的學習戰役里打起了呼嚕。
睡夢中,我們所有的孩子都成了六娃,脖子被一跟長長的繩子鎖住,無力地掙扎着…
高二:冉文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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