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真凄楚的一世,就在我蒼茫的歲月里走向末路。我們血肉相連的生長在一起后,我吐着異鄉的語言在在繁華之中歌唱已久,您依然在那片滄桑的土地上散着咸澀的汗珠哺育着那些忘卻了本真大肆揮霍光陰的子孫。當陽光終於壓斷了您的脊樑,撕扯着我晦澀的心臟,血肉模糊的分割着那層粘連的皮膚,我才感到了痛,痛的撕心裂肺。
姥姥,您不會想到您疼愛的這個女孩會與您分別這麼久吧,您不會想到當她離開了您就很少再回去吧,您不會想到當她長大之後就只能那樣無能為力的沉默着思念吧,您不會想到當她再看到您時您黑白斑駁的髮絲早已讓她看不清歲月留下的滄桑,您不會想到您遲遲轉身的背影讓她疼痛的在夜裡掙扎難眠,您不會想到當她握住您的手時,半晌無語卻不再孤獨,不再寂寞,當撫摸着那些粗糙,任何分離的日子都讓她感到辛酸和苦楚,而此刻,這樣的痛會無休止的蔓延到她生命的盡頭,您不會想到,您忘不了的那個誓言到最後還是沒有實現,您不會想到,幾年後的她再次回鄉,您竟沒有認出在您膝下長大的這個女孩,您不會想到您靜默的離世時,她依然沒有珍惜,依然奔波着與幸福背道而馳,她甚至不在您的身邊,甚至沒有再見上一眼那曾經給予她莫大溫暖的臉龐,甚至在一個星期之後,在您的靈魂都消散之後,她才聽到您的死訊,而這死訊卻是被別人不經意間提起,她倉皇的逃出,偽裝決堤的悲傷,沉痛的噩耗在那樣淡然的氣氛下,讓她壓抑的眼前發黑。
記得有一年回去,您的眼睛澀的厲害,在小賣鋪里買一塊錢的油摸,我硬生生的把僅有的一百塊錢塞在您的手裡,我也是個俗人,我也覺得給您錢您就會幸福。當我停留了三天,在您落寞的目光里匆匆離開后,我在口袋裡摸到了我塞給您的那一百塊錢,我,一時倉皇。
您很天真,常常在外面被人騙,人家用兩個銅鐲子就換了您一對銀耳環,世界太黑暗,您看不到,您始終生活在那個您臆想中的完美的世界里,您始終保持着您的純凈。您會因為上當而傷心,只簡單的因為物不有所值。您喜歡什麼都和人家說,您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懷疑,您相信所有的人,覺得世界上沒有壞人,您像孩子一樣,您的心裡沒有像我一樣苟且於世的法則。現在呢?在那個世界,應該比這裡乾淨,您還習慣么?沒有親人會孤單么?沒有人保護您,您不會受傷吧?我正追隨着您,一天天,一年年向您的世界奔跑。人家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真的吧?如果是,那您就不會寂寞多久了。在哪裡還會掉眼淚么,哭過之後眼睛還會疼么?夜裡您可以來陪陪我么,再和我一起睡一晚,一晚就好,我抱不住您,看看也好,真的。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靈魂的,來見見您這個不孝的孫女好不好?曾經給您的那個誓言支持我去努力,可如今,這一切不過成了我獨自演繹的悲劇。您的身體一向很好的,可是,怎麼會這麼突然,怎麼會,這麼匆忙?記得去年二舅還說您在雨里跑得很快,大家都笑您的可愛。可是才一年,才一年,您讓我怎麼接受,讓我怎麼承擔這份悲痛?
稍有閑暇,我就會幻想我的未來,可每一個未來里您都是我的主角,那麼現在,那些未來又有什麼意義?一直告訴自己活着要去珍惜,可是我錯過了最珍貴的愛,那麼現在,我還要去珍惜什麼呢?我還能去珍惜什麼呢?
您陪我度過了我最讓人厭煩的年齡,然後離去,悄然隱退,那個時候不懂得離別,只知道分開會難過,那個時候不懂得思念,只知道會常常想起,那個時候不懂得愛,只知道把好吃的往您嘴裡塞,只知道把好玩的往您手裡塞,那個時候不懂得生與死到底有多遠,那個時候不懂得悲傷,因為至少可以大聲的哭泣。那以後我們便常常分離,可依然可以盼望重逢,即使短暫,也依然有企盼。我不知道以後艱難的生活我要依靠什麼去度過,沒有了這片陽光,我要怎麼去度過那遙遙無期的黑夜。
當一個我深愛的生命從我身邊瞬間消失的時候,我身體里全部的幸福就這麼被一滴不剩的抽走,剩下一個沒有靈魂的皮囊。我還沒有完成我的誓言,我還沒有給過您幸福,為什麼?這麼快就丟下我,這麼快就讓我忍受這種痛。也許這麼複雜的世界根本就不適合簡單的你,也許這也是一種解脫,可是再怎麼樣,我也還想再抱着您睡覺,再聽您給我講那些你生活的瑣事,我還想再看着你在繁華的宴席上偷偷地藏一個香蕉,等到沒人的時候塞給我。我曾經夢想着有一天在一片金黃的玉米堆上,您坐在那裡撇玉米,我走過去和您一起,直到有了困意,然後意味着睡去,可這真的只能是幻想,永遠不能實現的幻想。那片玉米堆還在,只是物是人非,已沒什麼可以值得我再去留戀,唯有大片空白的記憶,迷失了方向的追悔。
姥姥,如果您的靈魂真的還在,今天晚上來找我吧,不管會流多少淚,我也渴望和您重逢。
姥姥,再見······
杏嶺實驗中學高二:關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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