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開心地迎上去，抱住他，一邊大叫：“媽媽呢？你把媽媽帶回來了嗎？”
爸爸的臉色很怪。他靜靜地望着我，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對不起，曉嵐，我，我下一次一定辦到……”
我剎那間只感到腦子裡一片空白。又是這樣。每次爸爸回來，都帶不來好消息。
我放開他，盡量很平靜地說：“哦，沒、沒什麼的，沒關係。”
爸爸卻突然捂住臉，伏在我身上，像個孩子一樣大哭了起來……
一年前，媽媽走了。
她走的時候，沒跟我們道別。只是在她和爸爸吵了一架之後的那個晚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爸爸正坐在桌邊抽煙。地上是一些摔碎了的酒瓶以及一些破碎的相框、首飾之類的東西。
我有些奇怪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他沒有說話，只是表情很怪，臉通紅通紅。我退了一步，大叫“媽媽！爸爸怎麼了？”一邊快速地朝他們卧室里跑。
房間是空的，衣櫃、抽屜都開着，裡面媽媽的東西不翼而飛。
我很生氣地走到爸爸面前，指着那間雜亂不堪的房間，很大聲音地問他媽媽到那裡去了？他不回答。
“媽媽呢？你把媽媽弄哪兒去了？！”我使勁地搖着他。
他臉色紫青地站起來，摔門走了。我愣愣地蹲在那兒。
那晚，他沒回。
房子里安靜得可怕，有些不知名的怪鳥在窗外尖聲怪叫，樹枝颳得窗子不住地顫抖。
沒有爸爸媽媽的夜晚，好可怕……
爸爸停止了抽泣，抬起頭來，一臉愧疚地望着我。“對不起，我把你媽媽弄丟了。”他的聲音還在顫抖。
我這才看到他的身上落滿了白色——不，是黑色，被衣服染成了黑色——的雪。我輕輕地把手放上去，很涼，一直涼到我心裡。我的眼淚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爸爸急了，他用那雙寬大溫暖的手幫我擦掉眼淚，還不停地說：“下次，下次我一定辦到！”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的這句話，我反而哭得更凶了。
爸爸一把抱住我，衣服上雪化成的水流進我的勃子里，好冷。但我沒有說。我知道爸爸現在比我更痛苦。
我聽到他哽咽地說：“曉嵐，我做得不對，我不該跟你媽媽吵……我錯了……我一直都在試圖找到她，可為什麼老是找不到呢？為什麼呢？”
我抽出一隻手，為他擦去眼淚，輕輕地說：“沒什麼的，真的。媽媽沒回來，我們也可以一起過下去呀！”
爸爸睜大了眼睛望着我，那一瞬間我感覺他是個小孩，一個找不到媽媽的、迷了路的小孩。我則像大人一樣微笑着望着他。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破涕為笑了。看着眼前的這個天真的爸爸，我的心裡百感交集。
我一個人在家裡等了一天，爸爸還沒有回。
我於是開始祈禱——儘管我從不這麼干——爸爸還平安。我也祈禱媽媽平安，我祈禱他們都平安。
可是，爸爸還沒回。媽媽也是。
我的肚子很餓。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冰箱里什麼也沒有。我只好去鄰居家要了點吃的。
就這樣又堅持了好幾天，爸爸才回，只是媽媽沒有。
我已經沒有精力去問爸爸關於媽媽的事了。爸爸看上去很憔悴，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兩鬢冒出零星的幾根白髮。
僅僅幾天，爸爸老了好多。
我輕輕地牽起爸爸的手，假裝很開心地說：“爸爸，你回來了呀，我等你等了好久了呢！我也餓了，我去買點菜，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爸爸的手一直在顫，他的嘴角抽動着，好久好久才憋出一句話。“對不起，我沒把媽媽追回來……”他說。
我使勁咬了咬嘴唇，忍住即將流下來的淚水，很堅定地對爸爸說：“沒關係的，爸爸，沒關係的……”
爸爸突然跪了下來，他抓着我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曉嵐，我、一、定、會、把、媽媽、追回來的！
爸爸在家休息了幾天後，又出去了。出門的時候，他對我說：“我保證，曉嵐，這是最後一次！”
我有些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我希望這是他最後一次出去。
然而，的確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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