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聲四境界(文/雷元周)
我們生活在一個聲音的世界里。我們的耳朵,每天無時不在聆聽着各種各樣的聲音;我們作文,也要經常寫到聲音。這裡所說的繪聲,就是要把寫進作文中的聲音描繪得逼真生動,收到以聲傳神的效果。
繪聲一般可以分以下四層境界。
第一境界是直接繪聲。如峻青的《海濱仲夏夜》:“海灘上,居然有這麼多的人在乘涼。說話聲,歡笑聲,唱歌聲,嬉鬧聲,響遍了整個海灘。”這是最直接最基本的繪聲方法,平實質樸,真切自然。當然也可以運用象聲詞使句子更生動一些,如朱自清在《春》中寫道:“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的鬧着……”,一個象聲詞“嗡嗡”,就形象的摹擬了出了蜜蜂的聲音,令讀者如聞其聲,彷彿看到了成群的蜜蜂鬧哄哄的熱鬧情景。
第二境界是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繪聲。如簡楨在《夏之絕句》中寫蟬聲:“突然四楚歌,鳴金擊鼓一般,所有的蟬都同時叫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將突然爆發的蟬鳴比作是“四面楚歌、鳴金擊鼓”,形象的寫出了蟬聲的驟發之突兀與音響之宏亮,給人感覺深刻。比喻繪聲,一般是用人們比較熟悉的形象可想的各種聲音去比喻比較陌生的難以用象聲詞摹擬的聲音,並能較具體的描繪出其中的區別。例如同樣是說話的聲音,小孩子如銀鈴,少女如鶯啼,中年漢子如銅鐘,也有的人像悶砂罐,這樣就細緻分明的再現了聲音形象。
第三境界是通感繪聲。劉鶚在《老殘遊記》中這樣描摹歌聲:“唱了十數句后,漸漸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個尖兒,像一線鋼絲拋入天際……唱到極高的三四疊后,陡然一落,又極力騁其千迴百折的精神,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半腰裡盤旋穿插,頃刻之間,周匝數遍。從此以後,愈唱愈低,愈低愈細,那聲音漸漸的就聽不見了。……約有兩三公鍾之久,彷彿有一點聲音從地底下發出。這一出之後,忽又揚起,像放那東洋煙火,一個彈子上天,隨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縱橫散亂。”歌聲本來是可聞而不可見的,作者在這裡用“像一線鋼絲拋入天際”來比喻突發歌聲的高亢激越,用“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半中腰裡盤旋穿插”來形容歌聲的轉折迴環,用“千百道五色火光,縱橫散亂”來摹寫歌聲曲聲的繚亂眾多,將無形的音樂有形化,把白妞精湛絕倫的說唱藝術深入淺出的表現了出來。
當然,我們在寫作文時,任何選用其中的哪一種方法都是比調單薄的。所以繪聲的第四境界是多種方法綜合運用,有時還可以輔以人物的反應作側面烘托。亦如上文,劉鄂接着寫道:“這一聲飛起,即有無限聲音俱來併發。那彈弦子的全用輪指,忽大忽小,同他那聲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耳盡忙不過來,不曉得聽那一聲的為是,還在撩亂之際,忽聽霍然一聲,人弦俱寂。這時台下叫好之聲,轟然雷動。”作者在前文的通感繪聲之後,又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將曲聲比作“春曉”,“鳥鳴”,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了白妞演唱的節奏和旋律。“耳朵忙不過來”又從聽者的角度寫聲音的感受,“叫好之聲,轟然雷動”,側面烘託了白妞的演技之妙。
總而言之,只要我們在平時細心聆聽各種聲音並仔細揣摩其特點,自覺主動的多做繪聲練習,並且注意到繪聲時使用象聲詞要恰當,使用比喻要貼切,使用通感要合理,使用烘托要自然,這樣就能描繪出逼真、形象、生動的聲音來。
名作中對聲音的描寫
只聽得一個女子低低應了一聲。綠竹翁道:“姑姑請看,這部琴譜可有些古怪。”那女子又嗯了一聲,琴音響起,調了調弦,停了一會,似是在將斷了的琴弦換去,又調了調弦,便奏了起來。初時所奏和綠竹翁相同,到後來越轉越高,那琴韻竟然履險如夷,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便轉了上去。令狐沖又驚又喜,依稀記得便是那天晚上所聽到曲洋所奏的琴韻。這一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溫柔雅緻,令狐沖雖不明樂理,但覺這位婆婆所奏,和曲洋所奏的曲調雖同,意趣卻大有差別。這婆婆所奏的曲調平和中正,令人聽着只覺音樂之美,卻無曲洋所奏熱血如沸的激奮。奏了良久,琴韻漸緩,似乎樂音在不住遠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數十丈之遙,又走到數里之外,細微幾不可再聞。
琴音似止未止之際,卻有一二下極低極細的簫聲在琴音旁響了起來。迴旋婉轉,簫聲漸響,恰似吹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簫聲清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花團錦簇,更夾着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但聞雨聲蕭蕭,一片凄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簫聲停頓良久,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王元霸、岳不群等雖都不懂音律,卻也不禁心馳神醉。易師爺更是猶如喪魂落魄一般。岳夫人嘆了一口氣,衷心讚佩,道:“佩服,佩服!沖兒,這是甚麼曲子?”令狐沖道:“這叫做《笑傲江湖之曲》,這位婆婆當真神乎其技,難得是琴簫盡皆精通。”岳夫人道:“這
曲子譜得固然奇妙,但也須有這位婆婆那樣的琴簫絕技,才奏得出來。如此美妙的音樂,想來你也是生平首次聽見。”令狐沖道:“不!弟子當日所聞,卻比今日更為精彩。”岳夫人奇道:“那怎麼會?難道世上更有比這位婆婆撫琴吹簫還要高明之人?”令狐沖道:“比這位婆婆更加高明,倒不見得。只不過弟子聽到的是兩個人琴簫合奏,一人撫琴,一人吹簫,奏的便是這《笑傲江湖之曲》……”
???金庸《笑傲江湖》
到了十二點半鐘,看那台上,從後台帘子裡面,出來一個男人:穿了一件藍布長衫,長長的臉兒,一臉疙瘩,彷彿風乾福橘皮似的,甚為醜陋,但覺得那人氣味到還沉靜。出得台來,並無一語,就往半桌後面左手一張椅子上坐下。慢慢的將三弦子取來,隨便和了和弦,彈了一兩個小調,人也不甚留神去聽。後來彈了一枝大調,也不知道叫什麼牌子。只是到後來,全用輪指,那抑揚頓挫,入耳動心,恍若有幾十根弦,幾百個指頭,在那裡彈似的。這時台下叫好的聲音不絕於耳,卻也壓不下那弦子去,這曲彈罷,就歇了手,旁邊有人送上茶來。
停了數分鐘時,帘子裡面出來一個姑娘,約有十六七歲,長長鴨蛋臉兒,梳了一個抓髻,戴了一副銀耳環,穿了一件藍布外褂兒,一條藍布褲子,都是黑布鑲滾的。雖是粗布衣裳,到十分潔凈。來到半桌後面右手椅子上坐下。那彈弦子的便取了弦子,錚錚釒從釒從彈起。這姑娘便立起身來,左手取了梨花簡,夾在指頭縫裡,便丁了噹噹的敲,與那弦子聲音相應;右手持了鼓捶子,凝神聽那弦子的節奏。忽羯鼓一聲,歌喉遽發,字字清脆,聲聲宛轉,如新鶯出谷,乳燕歸巢,每句七字,每段數十句,或緩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轉腔換調之處,百變不窮,覺一切歌曲腔調俱出其下,以為觀止矣。
旁坐有兩人,其一人低聲問那人道:“此想必是白妞了罷?”其一人道:“不是。這人叫黑妞,是白妞的妹子。他的調門兒都是白妞教的,若比白妞,還不曉得差多遠呢!他的好處人說得出,白妞的好處人說不出;他的好處人學的到,白妞的好處人學不到。你想,這幾年來,好頑耍的誰不學他們的調兒呢?就是窯子里的姑娘,也人人都學,只是頂多有一兩句到黑妞的地步。若白妞的好處,從沒有一個人能及他十分里的一分的。”說著的時候,黑妞早唱完,後面去了。這時滿園子里的人,談心的談心,說笑的說笑。賣瓜子、落花生、山裡紅、核桃仁的,高聲喊叫着賣,滿園子里聽來都是人聲。
正在熱鬧哄哄的時節,只見那後台里,又出來了一位姑娘,年紀約十八九歲,裝束與一個毫無分別,瓜子臉兒,白淨面皮,相貌不過中人以上之姿,只覺得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半低着頭出來,立在半桌後面,把梨花簡了當了幾聲,煞是奇怪:只是兩片頑鐵,到他手裡,便有了五音十二律以的。又將鼓捶子輕輕的點了兩下,方抬起頭來,向台下一盼。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如白水銀裡頭養着兩丸黑水銀,左右一顧一看,連那坐在遠遠牆角子里都覺得王小玉看見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說。就這一眼,滿園子里便鴉雀無聲,比皇帝出來還要靜悄得多呢,連一根針跌在地下都聽得見響!
王小玉便啟朱唇,發皓齒,唱了幾句書兒。聲音初不甚大,只覺入耳有說不出來的妙境:五臟六腑里,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蔘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唱了十數句之後,漸漸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個尖兒,像一線鋼絲拋入天際,不禁暗暗叫絕。那知他於那極高的地方,尚能迴環轉折。幾囀之後,又高一層,接連有三四疊,節節高起。恍如由傲來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來峰削壁干仞,以為上與大通;及至翻到做來峰頂,才見扇子崖更在做來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見南天門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險,愈險愈奇。那王小玉唱到極高的三四疊后,陡然一落,又極力騁其千回百析的精神,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半中腰裡盤旋穿插。頃刻之間,周匝數遍。從此以後,愈唱愈低,愈低愈細,那聲音漸漸的就聽不見了。滿園子的人都屏氣凝神,不敢少動。約有兩三分鐘之久,彷彿有一點聲音從地底下發出。這一出之後,忽又揚起,像放那東洋煙火,一個彈子上天,隨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縱橫散亂。這一聲飛起,即有無限聲音俱來併發。那彈弦子的亦全用輪指,忽大忽小,同他那聲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耳朵忙不過來,不曉得聽那一聲的為是。正在撩亂之際,忽聽霍然一聲,人弦俱寂。這時台下叫好之聲,轟然雷動。
停了一會,鬧聲稍定,只聽那台下正座上,有一個少年人,不到三十歲光景,是湖南口音,說道:“當年讀書,見古人形容歌聲的好處,有那‘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的話,我總不懂。空中設想,餘音怎樣會得繞樑呢?又怎會三日不絕呢?及至聽了小玉先生說書,才知古人措辭之妙。每次聽他說書之後,總有好幾天耳朵里無非都是他的書,無論做什麼事,總不入神,反覺得‘三日不絕’,這‘三日’二字下得太少,還是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形容得透徹些!”旁邊人都說道:“夢湘先生論得透闢極了!‘於我心有戚戚焉’!”
——《老殘遊記》
海在我們腳下沉吟着,詩人一般。那聲音彷彿是朦朧的月光和玫瑰的晨霧那樣溫柔;又像是情人的蜜語那樣芳醇;低低地,輕輕地,像微風指過琴弦;像落花飄零在水上。
海睡熟了。
大小的島擁抱着,偎依着,也靜靜地恍惚入了夢鄉許久許久,我倆也像入睡了似的,停止了一切的思念和情緒。
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遠寺的鐘聲突然驚醒了海的酣夢,它惱怒似的激起波浪的興奮,漸漸向我們腳下的岩石掀過來,發出汩汩的聲音,像是誰在海底吐着氣,海面的銀光跟着晃動起來,銀龍樣的
山東濟寧濟寧市第八中學初一:31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