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兒,藏在冬至后的第一片雪花里。
待到年前的最後一場雪停時,母親攜着我前往耀武路購置過年的糕點。糕點店開在稍簡陋的巷口,店牌上躺着星星點點的細雪,只這一幕望去的目光便再也收不回來了,一時間坐不住,從車裡探出身子清冷的風兒入懷,不覺顫了幾顫,想是年關將近,心裡也歡欣。
父母各選了幾袋炸食,我挑了袋豆糕,便隨着說笑着的人們一同出了店,往路那邊看去。細雪一堆一堆地平鋪在草垛上,草垛旁是交織的腳印,是人的,又像是雪的。我一時興起踱步在這雪巷,走着走着,隨手捧起一捧乾淨的雪,一種喜悅便在心裡潛滋暗長。
一年之中最莊重的一頓晚餐,是在大年三十的那一天。
自小寒過後,保姆休年假回鄉,父親已經在爺爺家裡呆了好幾天,我不覺兀自疑慮起來,怎麼整天忙裡忙外的父親,突然變得這麼“悠閑”了呢?沒多想,便應了母親去陪她包餃子。
母親在包餃子的時候總是閑不住嘴的,聊些她學校發生的事,聊些爺爺奶奶的故事。“媽,爸最近怎麼這麼閑啊?”我隨口一問,拋出了自己的疑慮。母親包餃子的手頓了頓,張了張口,沉吟半晌,只笑道:“你爸他忙着呢,且自己看吧,沒有人再比他更孝順了。”我卻不解。
彼時飯已熟,雙手捧着碟子來到飯桌,探頭望向客廳,不見了父親的蹤影,再望去,見父親正與爺爺共讀詩書。父親見飯熟,也不說話——爺爺的聽力很差——便將早早在家中備好的一塊字板拿了出來。父親將字板墊在腿上,舉起筆在板上寫下一串串字。我走近看去,那無非是些簡單的話語,“吃飯了”“七點鐘了”……爺爺問完話,對父親的回答似是滿意地應一聲,父親便扶起爺爺,慢慢的走去凈手,又耐心地扶爺爺在飯桌前坐下,手中還拿着和爺爺溝通時用的板子和筆。
飯間,爺爺於父親像是有什麼默契,在簡答的一問一答或閑聊中,爺爺的世界雖然寂靜,其面頰卻是綻開了緋紅的花。
我突然明白了母親的話,父親在過年期間着實有很多事兒要忙着去做,可還有什麼能比坐在親人身邊親切的聊天更重要的呢?
或許,父親在用他那清秀的字體,向爺爺傳遞着這樣一種獨特的年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