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雲陵山,青砂谷。
霧靄沉沉的降落下來,為山谷籠上了一件黑紗,天空大朵大朵的黑雲肆意遊走,遮蔽了月光。夜風蕭蕭吹過,大片大片的蒿草倒伏,露出了一個冷峻的面容。一道閃電劃過,將天空撕裂。
蒿草里,林銘藉著閃電的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想了一遍要執行任務。這次的任務是深入敵軍腹地刺殺鎖曦軍總司令藤,而在這之前,他需要穿過半個山谷,然後橫渡昆怒河,由於路途前所未有的漫長,林銘把物品精簡到了最輕便。
林銘最後檢查了一遍隨身攜帶的物品,PSG-1狙擊步槍,匕首,潛水裝置,還有一張照片,莘椏的照片。照片上的莘椏正對着林銘明媚的笑着。
一瞬間,林銘腦海里關於莘椏的畫面開始交錯,閉上眼睛,林銘覺得自己的思緒飛出了青砂谷,又回到了他和莘椏分別的那個下午。
2
“嘟……”蒸氣從火車的排煙筒噴薄而出,然後消融在空氣里。列車開始緩緩開動,車廂微微的晃着。整個車間都開始瀰漫起列車開動時的聲響:
“咔嚓咔嚓”
林銘把臉貼在透明的玻璃上,窗外已是秋季,那些鐫刻着歲月滄桑的葉子開始凋落,覆蓋了地面。莘椏站在人群里,揮舞着手臂,嘴一張一合,在說著什麼,但周圍的噪雜卻將她的聲音淹沒。西風吹過,林銘看見有莘椏眼中的一些液體被風吹起在空中,在日光下閃動着晶瑩的光。
列車的速度逐漸加快,道旁的樹木越來越快的被拋向了後面,列車轉過彎的一剎那,一簇槭樹遮擋住了林銘的視線,林銘依舊用力望向窗外,彷彿自己的目光可以穿透那一片林。
時間按着列車咔嚓咔嚓的節奏不緊不慢的走過,過了許久,林銘才醒悟看不到莘椏了,於是他像虛脫一般坐在椅子上,獃獃的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軟軟的灰塵飄落,懸浮在林銘的寂寞周圍。
雖然沒有聽到莘椏的聲音,但通過她的口型,林銘仍然知道她想要說的話,她說
“銘,我等你回來,回我們的家”
列車以一成不變的速度向前開向北方,開動時的噪聲飛起盤旋在天空: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只有林銘知道,那是心碎的聲音。
3
“莘椏,等我,任務完成後,我就回去,回我們的家。”林銘喃喃自語。
天地間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綿密的雨,雨腳落在肌膚上,激起寒意。林銘打了一個冷顫。
睜開眼睛,林銘又回到了現實世界。這個沒有莘椏的充滿殺戮的世界。
林銘努力的收束心神。把注意里拉回到了這個世界。
忽然,林銘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耳邊凌厲的呼嘯而過。林銘出於本能猛的轉身,然後看見了蒿草深處,一個持槍的敵人,正要再一次扣動扳機。千分之一秒的思索后,林銘躲閃,跳躍,卻又勢不可擋的沖向了那個敵人。敵人顯然不明白為什麼林銘沒有用槍,有些驚訝,要扣動扳機的手微微的頓了一下。然而這就足夠了,當他緩過神來時,林銘高大的身影已經站立在了他的前面。林銘抽出了匕首,然後溫柔的把它劃過了敵人的脖頸。一陣血霧升起,空氣里飄起了血液的甜腥味。敵人緩緩的倒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漸漸擴大的瞳孔里還映影着林銘冰冷的笑容,只是這笑容,他再也看不見了。
林銘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林銘更快,所以躺在地上的是敵人,而不是林銘。
速度,在沙場上,速度就是生命。
這一點,身為蝶萍組織最好殺手的林銘早已明白。讓林銘不明白的是剛才情報上並沒有標明這裡有敵人在活動。看來情報出了問題。
事情遠比想象的棘手。
林銘皺了一下眉頭,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匕首上還有敵人殘留的血液,林銘用敵人的衣服把它擦乾淨,匕首又開始閃動着鋒利的寒光。
林銘裝好匕首,開始前行。
3
林銘努力放輕自己的腳步,慢慢的走動。剛才的險境讓此刻的他警惕萬分,眼裡閃動着紅色的光,戰場上,林銘就是一頭狼,一頭久未進食的野狼。
夜色一點點濃重起來,四周的樹木漸漸模糊成了一個個黑影,黑影深處的風聲嗚嗚,就像是九幽厲鬼絕望的哀鳴,幾隻烏鴉怕打着翅膀,從枝頭飛起,消失在遠方。遙遠的天邊滾過轟隆隆的雷聲。
忽然,樹木深處有一個影子好像動了一下,林銘猛的趴下。拿出了裝着消聲器的PSG-1狙擊步槍。
潛伏。潛伏。潛伏。
而那個晃動的影子卻再也沒有出現。
“也許眼睛花了。”林銘有些自嘲的想,肌肉也不由得放鬆了下來。
幾朵烏雲漂移,露出了半個冷月。月光從雲朵的縫隙間灑落了下來。
一剎那,林銘覺得有一道刺眼的亮光在眼前晃了一下。那亮光林銘再熟悉不過,那是瞄準鏡的反光。沒有遲疑,林銘迅速朝反光鏡的方位開了一槍。接着就聽到了被人為壓抑的痛苦的叫聲和雙腿在地上來回蹬踹的聲響。
林銘躍了起來,然後一個箭步向那個地方沖了過去。
一個敵人那裡痛苦的扭動,右胸前的衣服被鮮血絲絲縷縷的浸透,血紋蔓延出的形狀像是暗夜裡怒放的曼陀羅花。
林銘拿出匕首,利落的刺向了敵人的左胸。
“撲哧”林銘聽見了匕首刺進肌膚時發出的清脆的咯咯的聲響。林銘把匕首拔出的時候,看見敵人胸前破碎的口袋裡露出了半張照片。林銘把照片拿起來放到眼前。清冷的月光下,照片上有一個笑容滿面的女子。
林銘愣住了。一個聲音傳入林銘的腦海。
“或許他也與你一樣,在家鄉有一個等他回家的女子,或許他也與你一樣即使是在戰場,也對心上人念念不忘。”
“可這又怎樣?”林銘對自己說,“他阻擋了我的路,我只能把他殺死,這是遊戲規則。戰場,本來就是殺戮者的遊樂場。”
林銘再一次凝定心神,用敵人的衣服把匕首擦乾淨。
然後把照片放在了敵人的胸口上。
夜風吹過,好像吹來誰的低語:
殺。殺。殺。
4
走出森林的時候,林銘低低的呼出了一口氣,心裡稍稍放鬆了一些,根據情報,前面就是昆怒河,換句話說,行程已經走了一半,而到現在為止,一切都還算順利。
昆怒河,方圓五百里最大的河流,終年不凍。
在林銘到昆怒河河邊的時候,昆怒河的河水靜靜的流淌,一點也也不想林銘所想的那樣氣勢磅礴,就像是一頭被馴服已久,失去了霸厲之氣的野獸。
林銘戴上潛水裝置,悄無聲息的跳入河中,河水冰涼,似乎要用力的涼進每一個細胞,給人極為清醒的穿刺。林銘頓時精神大爽。
像一條深海里的食人魚,穿過黯綠色的水草,林銘悄悄的游着,尋找在隱藏在前方的獵物。
只是這一次,獵物卻先發現了獵手。
在水中防衛的敵人先看見了林銘,然後馬上舉槍,瞄準,扣動扳機。
林銘覺得自己的右臂好像被小蟲咬了一下,然後傳來一陣巨大的疼痛。
林銘緊咬牙關,顧不得疼痛,立馬左手舉槍,對着敵人扣動了扳機,子彈在水中劃過了一道優美的曲線,然後打入了敵人的心臟,鮮血瞬間將周圍的河水染成紅色,就像是一閃即逝的迷離的曇花。敵人身體在水中緩緩的仰了起來。空洞的眼球呆望着前方。
沒有停留,林銘用力的向前遊動,右臂流出的血把他遊動的路線染成了紅色。林銘知道,長此以往,血跡必然會暴漏自己的行蹤,因此,他的竭盡全力的快速遊動。
4
河流不是很寬,不一會林銘就到了岸上。
溫度明顯的高了起來,原本被河水低溫所麻木的右臂更加的疼痛。撕心裂肺。林銘用力的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眼前矗立的是幾座低矮的建築,根據情報,這裡就是鎖曦軍總司令藤的臨時居住地,因為在後方,防衛一直相對疏鬆,只有數十個警衛來回巡邏,幾個大的探照燈到處晃啊晃。而這一切,對於一個最好的殺手,尤其是對於蝶萍組織最好的殺手林銘來說,根本形同虛設。
現在林銘要做的就是等待。安靜的等待獵物的出現。
十幾分鐘,或者是十幾年過後,有一個人從中間屋子裡走了出來。
“就是他,他就是藤”林銘一陣激動。在出發之前,他早已把藤的照片反覆看過了幾千遍,根本不會錯。
林銘熟練的左手托槍,瞄準,瞄準鏡中央的紅點已經移動到了藤的頭頂。
然後右手扣動扳機……
“啊……”
林銘覺得右臂一陣疼痛,不由自主的喊出聲來。林銘大驚,自己太專註於守候而犯了一個錯誤,忘記了自己右臂上的傷口。而現在傷口由於右手的動作而再次破裂,血汩汩的流了出來。
“有人!”巡邏的敵軍大叫。數十個人拖着槍,全神戒備,向著林銘喊叫的方向全力奔跑。林銘暗叫一聲不好,然後貓腰迅速向後退去。
速度,速度就是生命。探照燈的燈光發現了林銘的蹤跡,打落在了林銘的身上,燈光下,林銘清晰的毫髮畢現。
跑在最前面的敵人停下腳步,抬起槍,然後扣動扳機……
“嘭”
槍聲響過,幾隻烏鴉從枝頭驚起。
林銘覺得有什麼東西鑽進了他的左胸。
滾燙混合著烈烈的痛蔓延進每一根神經末梢。
5
結束了。
終於一切
都結束了。
誰的呼吸在悄悄沉寂。
誰的生命被輕輕搖落。
在林銘倒下的那一刻,林銘把頭轉向了南方,家鄉的方向,他好像看見了家鄉的木棉花一朵一朵漸次開放,層層疊疊,熙攘成一片花海,莘椏站在木棉花海的中央,對林銘招着手臂,笑意盈盈,清冽的笑容照亮了整個天地。
一股溫熱的液體從林銘眼角流出,墜落入了黑色泥土裡。他的眼角殘留着清澈的濕痕。
“莘椏,我回來了,回我們的家。”
風在山谷里寂靜的涌動,遙遠的天際開始滲透出破曉時的紅色。倒伏的蒿草重新立起,沒有誰會記得,那個孤獨的生命,曾經怎樣在被遺忘的角落裡華麗的燃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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