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時候,爺爺總在黃土築成的屋前種植小片草莓。它成熟后的院子里,滿流着草莓夢幻又甜蜜的味道。它的味道,在刺激蜜蜂從黃土牆裡鑽出來的同時,也折磨我敏感的味蕾。當它稍稍帶紅,我就迫不及待的摘下它。但是它熟的極少,一天只能嘗到一顆,所以我眼巴巴盼着,等待時間流走,一分一秒。但是突然間,爺爺微笑着將一盤紅得妖嬈和詭異的草莓擺在我眼前。然後,我相信奇迹了。
爺爺喜歡種植各種長相好看的中草藥,對於它們,我自然好奇的不得了,老纏着爺爺問:“爺爺,這株叫什麼?,那株可以治什麼病?它長在哪裡呀?爺爺長?爺爺短?爺爺……?”
“這棵是……那顆是……”直到我問了第n次時,爺爺終於忍不了了,所以每次都回答:“嗯,嗯。”怎樣都不肯告訴我了。原本以為還有好多時間,所以不放在心上,下一次再問唄。
然而,天氣轉涼,冷風伺隙竄進人們毫無防備的單薄身體里。秋天來了,有些草藥耐不過清冷,枯得只剩下芯子,禿禿的。
這時候,殘陽退沒,一串白色的儀隊拐上大街,在一片沉重哀嚎中,爺爺自此,永遠只是一張輕飄飄的黑白照了。惹眼的白色,欲斷魂。盼着那麼一場雨,來替我哭泣。路人尾隨,掀開我長垂的喪帽,怎麼不哭啊。他的聲音在我白帽布之外,宛如昏沉隔世。
為什麼要哭?
這一天早已註定來臨,因為生老所以病死。不知為何,如一卷空白。我仰面朝天,驀然,狼嚎般長嘯沖霄,至於淚水,滑落入地。在痛哭空隙中,我聽見路人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惋惜,哀嘆。我想知道為什麼要哭?
死亡是什麼?幼小的我認為,是大人世界中可以盡情釋放的理由。他們平常不怎麼哭的。在思想不斷的淘汰當中,有一天,大人說,你長大了。
哦,是嗎?原來長大的時候,自然會知道很多事。那盤遙遠的草莓,僅僅是爺爺用錢換來的,我明白了錢是比較有用處的。但是,它面對過去,又顯無力。它可以指使活人搗鼓出爺爺的骨灰,卻不可以換回活着的爺爺。他已經在我長大的過程中,就這樣,逝去了。
伴隨着那些依舊不知名諱的中藥,小片草莓甜蜜的氣味,代表爺爺的一切漶滅在歲月經過軌跡中。因為風輕輕一吹,再深刻的蹤跡也將蒙塵。現在,他們只殘留我腦海中了。
我後悔了。當初為什麼不珍惜。我的確長大了,清楚很多。可是,我不該只清楚這點事情的,其餘那些,恐怕好多,我聽見它們越滾越大,轟隆隆輾過的聲音,順便划拉帶着一塊空白,它們叫做遺忘。
長大意味着,自己眼睜睜看見身邊的人死去,曛黃下行走的喪白隊伍。意味着遺忘,意味着後悔,意味着在自己必須要走的路上,沒有奇迹。
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這條路被很多人走過,雖然結局大相徑庭,但是他們把痕迹起碼短暫的留下了。我從中可知珍惜的彌足珍貴。
初三:李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