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夏風只是個娃娃臉,頭髮微卷的男孩子。他經常用清澈的眼睛望着薄安這個小小女孩,跑到隔壁她家,手裡捏着一把叮噹亂響的硬幣,微笑着:圓圓,我們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薄安的小名叫圓圓。夏風的小名叫飛飛。
然後兩個人跑到街角的冷飲店買一盒奶油冰淇淋,一人一個小勺子,坐在角落安靜但開心地吃。
偶爾夏風得到的零用錢多些,買了加水果的冰淇淋,薄安會貪心地霸佔幾乎所有水果,吃完再把已經化掉一半的冰淇淋推給他。
他也不生氣,只是微笑着,吃掉自己的一份。
等到薄安長成了小女孩,他們手牽手去上學。
上學的路總是很遙遠。儘管夏風已經努力放慢速度,但她總走得腿腳青腫,卻只是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終於有一次,半路她摔了一跤。鞋子飛走,青紫的腳露出來,眼淚就嘩啦啦地往下掉。
去馬路對面撿鞋子的夏風看見了她的可憐模樣。他攙起她,為她抹掉淚水。
是上學走路的時候把腳弄成這樣的?
恩。
疼嗎?
恩。
他沒再說話。
只是,第二天,薄安一瘸一拐走出門時,看見夏風坐在一輛嶄新的單車上,小臉明凈得如同童話里的王子,笑吟吟。
他們那時候只是純粹的友誼,好得不分彼此。卻有好事的同學在男WC的牆壁上寫,夏風喜歡薄安。
然後他們一起大叫,哦耶,薄安,夏風喜歡你呢。
小小的薄安在鬨笑聲中不知所措地掉起了眼淚。
夏風衝進WC把字塗掉,然後舉着拳頭,生氣地喊,誰再惹薄安哭,我要他好看!
她停了抽泣,從指縫間偷偷看他。他生氣的樣子是那麼那麼的認真,那麼那麼的倔強,以至於把同學們嚇得一鬨而散。
夏風轉過身來,掏出手帕給薄安擦眼淚,笑容很燦爛。他說,圓圓,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薄安破涕為笑,心裡有什麼東西噼啪爆裂,在這個花開的季節里,灼灼綻放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然後,是兩個人緩慢而又迅速地成長起來。薄安束起長發,把衣服穿得很整齊,再不是幼時掛着鼻涕跌跌絆絆走路的模樣。
而夏風,變成了常青藤一般的男孩子,清澈且鬱鬱蔥蔥。
他們漸漸懂得了男女生的微妙關係,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保持一定距離。
六年一晃而過。沒想到他們竟然考到了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
初中的節奏緊張很快就令她無所適從。夏風卻是每次都拿回一個鮮艷的分數,99,抑或100。
他分明看見了薄安卷子上可憐的滿江紅,淡淡輕聲地道,薄安,我幫你,好不好。
恩。她答應下來。
然後,每天夏風都要夾着書去她家,補課,講解,忙忙碌碌。媽媽看見了,端着果汁給夏風,一邊對薄安說,你看,夏風哥哥對你多好。
夏風靦腆而羞澀地抿着嘴,叫她:薄安妹妹。
妹妹。
枉她白喜歡他六年。
她卻沒想到初中的女孩子無奇不有。才入學一個月,一些花朵樣鮮艷欲滴的女孩子就爭先恐後地跑到夏風面前,叫他風。
薄安見了,一撇嘴。
夏風看見了,笑眯眯地問,怎麼了?
她理直氣壯地瞥着剛離開的女孩背影,忿忿然地對夏風說,我跟你認識了八年,還只叫你夏風,她們……
語氣中分明帶了不滿和埋怨。
他擺個酷酷的pose,笑着說,那是因為我帥嘛。
少臭美,有本事你把安裊裊追來。薄安指着安裊裊美麗但冷峭的背影不無得意地問。
他呆了一下,然後道,好啊。
然後夏風走遠了。
薄安突如其來感到落寞。怎麼說也認識了這麼多年,他竟然可以毫不猶豫地去追別的女孩。
夏風竟然進展很快,平日里冷冰冰的安裊裊竟然會對他綻開蝴蝶般美麗的笑容。他們開始一起聊天,一起做作業。
薄安後悔了。後悔到無以復加。
所以當夏風開心地告訴她“戀情”進展的時候,她板著臉,大聲說:夏風同學,我要回家了!
他驚訝地看了她一秒鐘,點點頭,好吧,再見,薄安同學。
薄安開始懷念小時候單純美好的時光,冷飲店,以及其它。
她去了冷飲店,準備吃點冰淇淋。
才坐下來,視線中突然走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夏風和安裊裊?
他們合撐一把傘,輕鬆地談笑,邁步也進了冷飲店,挑了個離她很遠的座位就坐下了。
她心一痛,趕緊趁他們不注意,逃出冷飲店。
但她卻不知道,她一走,店裡的情況開始轉變。
安裊裊紅着臉,輕聲說,夏風,你有一點點……喜歡我么?
一點點。
那麼我們……就在一起吧。
空氣驟然翻滾,夏風搖頭說不行。
為什麼?
他從包里翻出一個筆記本,遞給她:我的日記,你看看吧。
安裊裊隨便翻了幾頁,就睜大了眼睛問,為什麼?為什麼不喜歡我?
夏風又搖搖頭:對不起。
她哭着衝出冷飲店。
安裊裊找到薄安是第二天下午。
她紅着眼睛問薄安,你和夏風是小學同學吧,你知道夏風喜歡誰么?
他喜歡你啊。
可是,可是,他昨天對我說,對不起。
薄安驚訝地看着她。
安裊裊掏出夏風的日記本,忿忿地說,你看,他在日記里說喜歡一個女孩。可是……那個女孩不是我。
說完她轉身就跑。
薄安疑惑地翻開本。這是夏風從六歲開始記的日記,她很清楚地認得。每次看到夏風煞有介事地一邊在這個本子寫字,還一邊用手擋住不讓別人看時,她總笑得前仰後合。
隨便翻到一頁,是不久前的。
“圓圓,我今天故意跟你說,我和她去公園了,可你居然沒反應!真氣人。你這個小壞蛋……”
“圓圓,你怎麼會那麼狠心,飛飛喜歡了你7年啊,你竟然去叫我追別的女孩子。好吧,我要你吃醋,一定要……”
圓圓。
八年前,夏風跑到隔壁她家,手裡捏着一把叮噹亂響的硬幣,微笑着:圓圓,我們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圓圓。
薄安別過臉,悄悄哭了。
她看見夏風是在冷飲店門口。
他舉着一杯加水果的冰淇淋:圓圓,我們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他還說,圓圓,我會永遠保護你,好不好。
薄安抿着嘴,微微笑:好。
她接過夏風手裡的冰淇淋,照例把水果全部卷乾淨,再把已經化掉一半的冰淇淋推給他。
夏風嘴角揚着,吃掉自己的一份。
冰淇淋真好味啊。
甜得彷彿愛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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